热。
不是火焰燎烤那种燥热,也不是伤口发炎那种闷热。是一种从骨头缝里、从掌心深处透出来的,带着点急切、又有点晕眩的温热感,一阵阵往脑子里冲。
文仲死死攥着那枚“路引符”残片,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它烫熟了。他想甩开,又怕错过了什么关键感应。灰白的骨片此刻在火折子摇曳的光下,隐隐泛着一层暗红色的光,不是之前激发时那种刺目的亮,而是像烧红的炭火被灰盖着,内里透着持续的、脉动般的热度。最中间那个复杂符号,每一道刻痕都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地、有节奏地明暗着。
“它……它一直在热!比刚才更厉害了!”文仲的声音有点发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被这诡异的发热弄得心慌。他试图把骨片凑近石壁上那些暗红色的古老图文,或者石台上的兽皮地图,但骨片的发热没有任何变化,似乎目标并不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小小的骨片上,又顺着文仲的视线,看向石室深处那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骨片指的方向,似乎就是那里。
“那图……那‘寮墟’……”张老拐还惦记着兽皮地图上那两个字,他不懂什么前朝秘辛,但直觉那地方或许有救命的法子。“文大人,那地图上画的路,和这骨头片子指的是一个方向不?”
文仲定了定神,小心地将兽皮地图在石台上完全摊开。地图绘制得很简略,用的是某种他们不熟悉的方位标识法,但大致能看出中心点(标着“寮墟”)周围有山形环绕,还有几道弯曲的线代表水脉或地道。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石室,在地图上似乎只是边缘的一个小点,用一个小小的方形表示,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符号。而从这个方形点,有一条非常纤细的、断断续续的虚线,蜿蜒着通向地图中心“寮墟”的位置。
“看走向……我们这条通道,应该是朝着中心去的。”文仲用手指虚点着那条虚线,又抬头看了看骨片发热指示的通道口,“方向……大致对得上。这‘路引符’残片,莫非指的就是通往‘寮墟’的路?我们之前激发它,它指向西南,难道就是因为‘寮墟’的大致方位在这片山区的西南深处?”
“寮墟到底是什么地方?”夜枭沉声问,他始终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身后他们进来的方向,虽然石板厚重,但在这寂静得过分的地下,任何一点异响都让人神经紧绷。
文仲摇头,目光扫过石壁上那些令人不安的仪式和星象图:“下官也不知确切。但从这壁画文字看,‘祭于北枢’、‘引星坠’、‘开门’,都与永丰仓下那些诡秘勾当如出一辙。这‘寮墟’,很可能就是前朝‘开门派’在这西山附近经营的一处重要据点,甚至可能是他们进行某些核心仪式的场所。地图将它标为中心,周围这些水道山形……或许是他们改造过、用于汇聚或引导某种地脉能量的布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永丰仓的仪式被打断,但裂隙未关,秽气渗透。如果‘寮墟’也是类似节点,甚至可能是更关键的枢纽……那我们往里走,恐怕……”
“恐怕更危险。”落月接过了话头,她一直站在通道口附近,鼻尖微微动着,嗅着从里面飘出的空气,“里面的味道……更‘老’,灰尘味里混着点石头被侵蚀的酸气,还有……很淡很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某种油膏冷掉后的味道。没活物腥气,也没外面那种秽气的浓浊感。但,”她强调,“很‘沉’,感觉空间不小,而且……有风,很微弱,从深处来。”
有风,就意味着可能有其他出口,或者更大的空间。但也意味着,里面的东西可能更复杂。
夜枭看了一眼担架上依旧昏迷的赵煜。殿下的脸色在火折子光下白得像纸,呼吸微弱但平稳,全靠药力吊着。留在这里?这石室虽然暂时安全,但无粮无药,待下去是等死。往外退?入口外是成群的怪物和弥漫的秽气,退回去也是死路。
往前走,至少还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和这发热的骨片、神秘的地图指引。
“走。”夜枭没有犹豫太久,他的选择从来都很直接,“落月姑娘,还是你探路,慢一点,注意脚下和头顶。文大人,你拿着骨片和地图,注意感应变化。甲一乙五,护好殿下。张老先生,吴伯,跟紧。”
队伍再次移动,朝着那黑暗的通道深处。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两侧是开凿得略显粗糙的石壁,凿痕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通道是向下倾斜的,坡度不大,但一直向下,给人一种正在缓慢沉入地底深处的错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通道似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开的、方形洞口,有简陋的石阶延伸下去。下面隐约有更大的空间,空气的流动感也明显了些。
落月率先下去探查,片刻后回音传来:“安全,是个更大的洞窟,有……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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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依次沿着石阶走下。火光照亮了这个新的空间——比上面的石室大了数倍,看起来更像一个天然的溶洞,但明显经过人工修整。洞窟一侧,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木质框架和散落的、锈蚀得看不清原貌的铁器零件,像是什么大型装置的残骸。洞顶垂落着一些暗淡的、早已失去光泽的晶簇,但数量很少。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窟中央,有一个直径约两丈的、用暗色石板砌成的圆形平台,平台表面刻画着密密麻麻的、已经磨损大半的同心圆和放射状线条,依稀还能看到一些镶嵌孔洞,里面空空如也。
“这……像个祭坛?或者……某种仪式的基座?”文仲走近圆形平台,用火折子仔细照着那些纹路。纹路的风格与石壁上的图文一脉相承,古老而神秘。他在平台边缘发现了一些干涸的、深褐色的污渍,像是某种液体泼洒凝固后的痕迹。
“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最浓。”落月指着平台,“金属锈味,还有那种冷掉的油膏味。”
吴伯好奇地踢了踢旁边一堆朽木,哗啦一声,木架散开,底下露出几个半埋在尘土里的陶罐。他蹲下身,扒拉开尘土,发现陶罐都是空的,但其中一个罐子旁边,似乎压着一小块颜色不同的东西。
他捡起来,拍了拍灰。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薄片,颜色灰黑,质地非金非石,摸着有点弹性,又很坚韧,像是某种处理过的厚皮革,但表面异常光滑。薄片的一面空白,另一面,似乎用极细的针尖之类的东西,刻满了密密麻麻、比蚂蚁还小的符号和线条,由于刻痕太浅,积了灰,在火光下很难看清全貌。
“这又是什么?”吴伯嘟囔着,递给走近的文仲。
文仲接过薄片,入手微凉。他凑近火光,眯起眼睛费力辨认那些微小刻痕。“这……这像是地图?或者……结构图?”刻痕太密太细,他看了半晌,只能勉强看出一些规律的几何图形和连接线,还有一些同样微小的、无法辨认的符号标注。“似乎是某种复杂装置的内部结构解析图?或者……建筑剖面?”他推测着,这东西的精细程度远超这个时代常见的工艺,更像是前朝那些精通奇技淫巧的方士所为。
他将薄片小心收起,和兽皮地图放在一起。或许以后有机会能仔细研究。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感应“路引符”残片的文仲,忽然“嘶”地吸了口气,猛地将握着骨片的手举高!
只见那灰白骨片此刻散发的暗红色微光,骤然变得明亮了许多!而且,骨片本身在他掌心开始微微震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尖端固执地指向洞窟另一侧——那里,石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被几块崩塌的碎石半掩着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似乎还有空间,黑得深沉。
“那边!反应变强了!”文仲急促道。
夜枭立刻示意落月前去查看。落月小心地挪开那几块松动的碎石,缝隙扩大了,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她将火折子伸进去照了照。
“后面……好像是个很小的石龛,或者储藏间?里面……有个石台,台上放着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没有活物气息,灰尘很厚。”
“我看看。”夜枭侧身挤了进去,文仲举着骨片紧随其后。火光涌入,照亮了这个只有几步见方的小空间。果然,靠墙有一个粗糙的石台,台上放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扁平石函,石函表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纹饰,盖得严丝合缝,落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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