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到了这般地步……”李简怔住:“皇后退婚,若真的让旁人知晓了……岂非真成了天下笑柄。”天下笑柄……李檄未曾来得及去想这点。他只知晓,他不能,绝不能失了姜诺……李檄低声道:“确是朕对她积欠甚多,朕会好好弥补,等她回心转意了,再说大婚一事。”李檄沉吟:“这一段时日,先让她……称病在府吧。”旁人也都知晓姜诺已该进宫,迟迟不进宫,除了称病,也没有别的体面说法。李檄眸光落在那些物件上:“你买这物件,花了多少银子。”李简顿了顿:“二百两。”“朕支给你。”李檄摆手道:“你这几日遣人,将物件都送到朕宫中。”是她之前未曾说给对的人……李简轻咳一声:“陛下不必和臣弟客气,这点银子臣弟难道还没有吗……”李檄摇头:“朕从不愿亏欠于人,你去支就是。”李简挠挠头:“臣弟也不是非要卖皇兄一个人情,就是……就是前几日听户部说了句亏空,陛下派去各地征讨的官员,也未曾追缴到欠款,臣弟是怕皇兄……”“你不必和朕客气,这点银子朕难道还没有吗?”李檄学着弟弟的口吻笑应了一句,又冷道:“各地亏欠国库,朕一追缴,要么造假账搪塞,要么请罪哭穷,无非是官官相护!才敢纵得他们赖着脸不还。”李简叹气道:“地方的那些大员,大部分都是章家的人,如今章家如日中天,他们也不怕朝廷严令。”新皇登基,一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将前朝亏空归零,可李檄继位后,立刻下旨追债,那些欠债不还的地方大员多是章家的人,更是官官相护拧成了一股绳。他们还在各地散播新皇要钱人心惶惶的谣言,反而李檄落了个严苛的名声。李檄道:“还是要加选新科,春闱将至,先选年轻有为的官员进来,再徐徐图之。”李简点点头:“好在张尚之是个可堪大用的,陛下让他选士,他定然能不负皇命。”姜诺再次踏入了诺园。父母曾在诺河畔定情,她的名字里有诺,他们住的园子,也叫诺园。姜诺在这院子里的时辰并不多,多是六岁之前父母尚在时,那时候,父母大部分时辰都在陇地,偶尔返京归家,便住在此处。多是年节,姜诺记得,她会拿着母亲亲手做的梅花灯笼在檐下玩,很多小孩子围着她,羡慕她全京城独一无二的灯笼,羡慕她有个温柔细致的母亲。父亲则会用大掌抚她的小脸,会让她骑在脖颈,耀武扬威的去京城看灯,旁人都羡慕她,羡慕她的父亲已是将军,却仍毫不避讳的宠她爱她。那是她一生,最为珍贵,也是最不敢回想的一幕。长桥浮波,一如昔年,丛竹蕉阴旁清池澄澈,极为幽静雅致。这曾是父亲阿娘住的院子,如今仍被伯母打理得整齐干净。池畔立了座十余层的密檐式方塔,下构台基,上建塔身,皆砖造,塔内为方形小室,耸然直上,坐落在池畔。姜诺眸光紧紧一缩,母亲的抚魂塔。当时父亲姜松华殉国的噩耗传来,她尚在宫中,被众人瞒着,她再次听闻父母的消息,便是母亲不顾姜府阻拦,执意要去陇地寻夫君,可因了神思不属,竟在路上失足落水,因此,这抚魂塔才建在水畔。姜诺那时才六岁,她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人见人怜。可她除了日夜垂泪,却什么都做不了。还是谢伯母,将她揽在怀里:“好姑娘,伯母知道你惦记父母,不若在诺园的池畔建一个抚魂塔,你母亲的魂魄会得到安息,她在天上,也是会庇佑你的呀。”伯母怀里的温度,她还记得,依稀有那么一点,像母亲。这是她,可以依赖的人吗?那时姜诺夜夜都睡不好,枕上辗转反侧。大约半年后,塔真的建好了。在伯母和姜老太太的照料下,她似乎也确是比,从前安睡了几分。后来,伯母接手了母亲留给她的产业。那时,也曾有母亲留下的得力人提出异议:“姑娘年纪小,不若这产业让我们几个替姑娘管着,待到姑娘出阁,尽数给了她。”伯母却道:“你们终究是外人,你们管着,难道会比我这个伯母管着强?我自然也不会要侄女的产业,不过是替她管着,之后还于她就是——再说这抚魂塔建起用了姜家小半家业,我也只是想告慰亲人,让诺诺睡个安稳觉,有我这份心,你们还担心什么呢?”伯母这么说,旁人也说不出话了。后来姜诺渐渐也猜出,这抚魂塔,多半是伯母贪图银子产业,找出的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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