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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梵蒂冈的甜里藏着刺(第1页)

傍晚的咖啡店藏在梵蒂冈老城的窄巷深处,青石板路从巷口一路蜿蜒到店门,被西斜的夕阳晒了大半天,石面暖得能透过帆布鞋底渗进来。踩上去时,能摸到石板表面被岁月磨出的细微颗粒感,石缝里还嵌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有的已经碎成了细渣,还有颗半埋的小石子,轻轻踢一下,会顺着石缝滚出半寸远。

木质门框是陈年的胡桃木,颜色深褐得近乎发黑,边缘被无数次推门的手掌磨得发亮,还留着几道浅细的裂纹——像是几十年前被重物磕过,裂纹里积着点浅灰的尘,却没修补,反倒透着股踏实的旧意。门框正中央挂着块黄铜牌,牌面早就褪成了浅金,边缘磨得有些发亮,上面刻的“caffèdelcielo”字母,凹槽里积着层薄薄的灰,像是昨天刚被人用指尖轻轻扫过,还留着点细痕。微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广场蜡烛的淡香,黄铜牌被吹得轻轻晃,“叮铃”一声轻响,不刺耳,反倒像块温润的玉碰在一起,脆生生的,又被巷子里漫着的咖啡香裹得软了些,落在耳朵里格外舒服。

伸手推开门时,门楣上挂着的小风铃又响了一声——是三颗浅蓝的玻璃珠串在细铜丝上,风一吹就互相碰着,声音比黄铜牌更轻,像雨滴落在伞面。这响声刚落,就混进了吧台后咖啡机的“咕嘟咕嘟”声里:那声音带着点蒸汽的轻颤,像是锅里煮着的热汤刚要沸腾,偶尔还会“滋啦”一声喷出缕白雾,白雾裹着浓缩咖啡的焦香,一下子漫到门口,混着烤箱里刚出炉的可颂香——那香里带着黄油的绵密,还有麦粉烤透后的甜,像把刚出炉的面包凑在鼻尖,暖得人心里发酥。

店里的装修是层层叠叠的暖棕色,墙面刷着浅棕的乳胶漆,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留着点复古的斑驳,像是早年受潮留下的浅痕,反倒添了几分烟火气。靠墙的桌椅是深棕的实木,桌腿上能看见清晰的木纹,桌面边缘有圈使用多年的磨白,还有几道浅细的划痕——有的是硬币划的弧线,有的是勺子磕出的小坑,显然被无数人用了又用。

墙面上挂着三幅装在木框里的老照片,木框的漆也褪了色,露出里面的浅木色。最左边的是圣彼得广场的雪天,照片里的石板路刚铺了层薄雪,雪粒细得像糖,刚没过石板缝,远处的柱廊投下长长的影子,影子里还能看见几个游客的脚印,有的深有的浅,像是刚走过去没多久。中间的是穹顶维修时的场景,铁制的脚手架从穹顶底部一直架到半空,锈迹斑斑的铁架上缠着蓝白相间的安全绳,蓝是那种浅海蓝,白是泛着点黄的旧白,绳结打得紧实。几个穿橙色工装的工人蜷缩在脚手架上,身形小小的,像贴在穹顶的小蚂蚁,有的手里举着刷子,有的捧着颜料桶,连桶沿沾着的浅灰颜料都能看清。

最右边的照片是巷口的老样子,没有现在的便利店,只有辆漆成浅蓝的鲜花小推车,车身上的漆掉了几块,露出里面的铁皮。推车上摆满了鲜花,前排是白色的雏菊,花瓣边缘有点卷,后排是粉色的玫瑰,花茎上还带着刺,用浅绿的纸包着。车旁站着个穿浅粉碎花裙的老太太,裙子上的碎花是小小的喇叭花图案,她手里拎着个黄铜色的小水壶,壶嘴正对着雏菊,像是刚浇过花,嘴角还带着点浅笑,连眼角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三幅照片的边缘都卷着软边,像刚从旧相册里抽出来的书页,有的地方卷得厉害,甚至能看见照片背面的浅白。照片的角落——尤其是老太太的脸旁、工人的工装边——还留着圈手指摩挲出的亮痕,显然这些地方常被人用指尖碰,亮得能映出点微弱的光,像是看照片的人总爱对着这些细节出神。

风又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了风铃,也带动了桌角摆着的小玻璃瓶——瓶里插着两枝新鲜的薰衣草,紫莹莹的花瓣轻轻晃,掉了片小小的花瓣在桌面上,轻得像根羽毛,顺着桌面的木纹,慢慢滚到了照片框的旁边。吧台后的老板正拿着块白布擦黄铜咖啡壶,布在壶身上转圈,擦出的亮痕在暖光里闪着,偶尔抬头冲门口望一眼,眼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整个店里的空气都比巷外暖两三度,裹着香,裹着光,让人刚进门就觉得松了口气。

吧台后的老板是个身形微胖的意大利大叔,灰棕色的络腮胡铺在下巴上,像团蓬松的棉絮,里面掺着几根醒目的白丝,有的长有的短,随意地混在棕胡里,反倒透着股亲切的随性。他手里攥着块浅米色的棉麻布,正低头擦着身前的黄铜咖啡壶——壶身是老物件了,表面泛着温润的浅金光,布擦过的时候会留下短暂的细痕,又被他反复打圈的动作慢慢磨掉,最后亮得能清晰映出他的脸:连眼角笑出的细纹、鼻梁上沾着的点咖啡粉,还有胡子里那几根白丝的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

擦到壶嘴时,他停下动作,按下咖啡机的开关,“滋啦”一声轻响,蒸汽带着股白雾喷出来,裹着浓缩咖啡的焦香瞬间漫开——那香不是冲鼻的苦,是带着点醇劲的淡苦,像刚把烤得焦脆的咖啡豆捏在掌心碾碎,余味里还藏着点焦糖的甜。这股香还没散,烤箱里又飘出可颂的暖香:先是黄油的绵密感,像把刚化开的黄油抹在热面包上,接着是麦粉烤透后的甜,不是齁人的甜,是咬下一口脆壳时,麦香在嘴里散开的清甜,两种香缠在一起,比广场上蜡烛那种偏冷的淡香多了几分烟火气,吸进肺里时,连胸腔都跟着暖起来,像裹了层刚从阳台收下来的棉絮,软乎乎的还带着阳光的余温。

我和肖雅坐在靠窗的小桌旁,桌子是整块的胡桃木打造的,桌面宽宽的,足够放下两杯咖啡和一碟点心。木纹在暖光下看得格外清晰,是深浅交错的棕,像山间流淌的小溪,有的地方木纹略浅,形成淡淡的弧线,显然是当年工匠用心刨过的痕迹,没有半点粗糙的棱角。桌面边缘留着几道浅细的划痕,每道都藏着点细碎的故事:有一道是硬币划的半圆,弧度均匀得像用圆规画的,大概是去年某个游客无聊时,围着咖啡杯底慢慢划出来的;还有两道是勺子磕出的小坑,坑底被磨得光滑,显然被无数次手肘碰过、指尖摸过,说不定是哪个孩子不小心把勺子掉在桌上磕出来的。

桌角摆着个巴掌大的玻璃花瓶,瓶身透亮,没有任何花纹,里面装着小半瓶浅黄的清水,水面上飘着片小小的薰衣草花瓣。瓶里插着两枝新鲜的薰衣草,花穗是饱满的紫莹莹,花瓣细得像针,紧紧凑在一起,垂下来时带着自然的弧度,不像刻意摆弄的,反倒像刚从花田里摘来就插进瓶里。偶尔有从窗口漏进来的风轻轻碰一下花穗,就会有片小花瓣落下来——花瓣轻得像根羽毛,慢悠悠地在空中飘半圈,再顺着桌面的木纹滚两滚,最后停在那道硬币划的半圆里,像是刚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窝。

肖雅面前摆着只素白的骨瓷杯,杯沿弧度圆润,杯壁薄得能透出点暖光,杯底还留着圈浅浅的咖啡渍——像是上一位客人没擦干净,却透着股随性的烟火气。杯里的拿铁拉着朵歪歪的爱心,奶泡蓬松得像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舒芙蕾,指尖轻轻凑过去,都能感觉到那股软乎乎的热气,偶尔还会有颗小气泡“啵”地破掉,留下个小小的凹痕。上面撒的浅棕肉桂粉,粉粒细得像磨碎的砂糖,有的沾在奶泡尖上,像给爱心缀了点碎金;有的顺着奶泡的纹路往下滑,在杯壁上留下道细细的棕痕,像谁用指尖轻轻画的线。

她握着柄细巧的银质小勺子,勺柄上刻着圈小小的螺旋纹,被她的指尖攥得微微发热。她没急着搅咖啡,只是用勺沿轻轻碰了碰奶泡——那触感软得像揉了千百遍的棉花,勺沿立刻沾了层薄薄的白,像裹了片刚落的雪,又像蹭了点天上的云。她忍不住把勺子举到眼前看了看,嘴角轻轻弯了弯,眼里盛着点小雀跃:“这家店的拉花比巴黎玛黑区那家还可爱,上次那家拉的小猫咪,耳朵都歪到一边去了。”

说着她抬头冲我笑,眼里映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巷口的路灯刚亮,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片淡淡的光斑,刚好落在眼尾。那片光把她眼尾的小绒毛照得根根分明,有几根特别细的,还泛着点金丝似的亮,像撒了把碎闪。“就是肉桂粉放得有点多,刚才闻着都有点呛,你要不要尝尝?”她把杯子往我这边推,指尖蹭过杯壁,留下点浅浅的温——杯壁沾着层细湿的雾,是咖啡的热气凝的,她的指尖一蹭,就留下个小小的指印,像碰了下刚捂热的和田玉,暖得刚好不烫手。

我端过杯子,先凑到鼻尖闻了闻,肉桂的辛香混着咖啡的苦、奶泡的甜,一下子漫进鼻腔。喝了一口,舌尖先裹着点咖啡的醇苦,接着是奶泡的绵甜,最后才是肉桂的辛味,在舌根绕了圈,慢慢散开来。还没咽下去,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斜对面桌的三个男人总往这边看——他们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那片阴影是吧台吊灯照不到的地方,连桌上的可乐杯都只露出个模糊的轮廓。

三个男人穿的黑色卫衣都松松垮垮的,领口堆着褶皱,像是几天没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胳膊上爬着模糊的纹身:黄毛的左臂纹着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骷髅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墨点,歪到了太阳穴,牙齿画得参差不齐,像被人用马克笔随便涂的;绿毛的右臂是条断了的蛇,蛇身缠着根骨头,蛇尾断口处还画着几道红色的细线,像没擦干净的血;蓝毛的胳膊上则是片黑乎乎的墨团,边缘模糊得看不清形状,像是纹到一半没耐心了,只草草收了尾。

黄毛的手指夹着根没点燃的烟,烟是廉价的混合型,烟蒂被他捏得变了形,滤嘴处还沾着点黄褐色的渍,显然被攥在手里揉了很久。他的眼神黏在肖雅身上,不看别处,就盯着她垂在肩前的头发,还有她握着勺子的手,连眨眼都比旁人慢半拍,嘴角挂着点不怀好意的笑——那笑只扯动了半边嘴角,露出颗泛黄的虎牙,看着让人心里发紧。

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眉头拧出两道浅痕,指节悄悄攥了攥——掌心能感觉到裤子布料的纹路,连手背上的青筋都轻轻鼓了下。可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在意:肖雅今天穿了件浅米色的棉麻连衣裙,布料上织着极细的竖条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领口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扣,扣面有道细微的划痕,是上次在巴黎逛市场时不小心蹭的;裙摆刚到膝盖,风从窗口吹进来时,会轻轻晃,像片刚展开的荷叶。她的皮肤本就白,被这浅米色一衬,更像刚剥壳的荔枝,透着点粉;发梢还沾着点夕阳的金,是傍晚在广场上晒的,走在路上时,就有路人偷偷回头看,此刻在咖啡店里被多瞧几眼,似乎也正常。

我悄悄伸过手,摸了摸她放在桌下的手——她的掌心还带着刚才握咖啡杯的暖,比我的手热一点,指尖软乎乎的,指腹没有半点茧子,像刚揉过的棉花,轻轻捏一下,还会软乎乎地陷下去。她感觉到我的触碰,悄悄回握了我一下,指尖蹭过我的指缝,像片软云擦过,带着点小依赖。

肖雅完全没察觉那几道黏腻的目光,还低着头跟奶泡“玩”——银质小勺子在她手里轻轻转着圈,勺沿贴着奶泡表面慢慢划,把原本歪歪的爱心划成了细碎的小云朵,有的奶泡粘在勺沿上,像挂着团蓬松的小棉花,她还会对着勺沿吹口气,让奶泡轻轻飘落在杯里,溅起点小小的奶白涟漪。

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细碎的奶泡,自己没察觉,只是小声跟我说:“刚才路过巷口的便利店,玻璃柜里最上层的位置,摆着个带小珍珠的发箍——米白色的带子,绕着圈圆滚滚的珍珠,每颗都有指甲盖那么大,泛着哑光的白,跟我连衣裙领口那颗珍珠扣一模一样,连光泽都没差,等下回去的时候买一个好不好?”她说着,舌尖轻轻抵了下下唇——是粉粉的舌尖,抵着下唇中间的位置,像个盼着糖的小孩,眼里还闪着点小期待,连说话的尾音都轻轻晃。

我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她的指尖比我的暖半分,像揣在口袋里捂热的软糖,指腹轻轻蹭过我的指节,带着点细痒:“好啊,不过先跟你说个事——老婆,等我们回金三角的雷朵‘家’,以后就在那儿好好待着,别再跟着我跑这些远地方了,好不好?”我想起雷朵据点里她的房间,墙上挂着她在巴黎买的薰衣草挂毯,床头柜上摆着她亲手灌的香薰瓶,每次推门进去都能闻见淡紫的香;还有清晨时,丛林里的湿意混着树叶的青气飘进窗,她总说那是“家里独有的味道”,比任何香水都好闻——在那儿,至少比在外头担惊受怕强。

这话刚落,肖雅手里的勺子“当”地撞在白瓷杯壁上,声音脆得像碰碎了颗小玻璃珠,在店里安静的空气里荡了两圈,连吧台后擦杯子的老板都抬了下头,又笑着低下头继续擦。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瞳孔里清清楚楚映着我的影子,连我皱着的眉梢都能看见;接着嘴角先轻轻弯了下,然后“噗嗤”笑出声,梨涡陷得深深的,能看见里面藏着的小梨涡纹,连耳尖都红透了,像被夕阳最后一缕光染透的云霞,从耳尖一直红到耳后。

“好啊!袈沙——哦不,亲爱的老公!”她故意把“老公”两个字说得轻软些,尾音还带着点小雀跃。说着就胳膊肘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垂在肩前的头发扫过我的手背,软乎乎的像片羽毛;然后嘴唇轻轻碰在我脸颊上——不是用力的亲,是像棉花蹭过,软得像刚融的奶糖,还带着拿铁的甜香,混着点肉桂的辛,那温度留在皮肤上暖暖的,一点都不凉。亲完她还没退回去,反而轻轻咬了下我的耳垂,力度轻得像怕咬疼我,声音凑在我耳边,软得像浸了温牛奶的棉线:“那我们现在就去买发箍,然后回酒店收拾东西,明天爬完穹顶就回金三角的雷朵据点好不好?我想家了,想闻那儿的jungle(丛林)味——清晨的时候,风里混着树叶的青气,还有我床头那瓶薰衣草香薰的味道,比这儿的咖啡香还好闻。”

她说“jungle”的时候,尾音轻轻卷了下,眼睛亮晶晶的,像映着窗外刚亮的路灯,连指尖都悄悄攥紧了我的手,带着点盼着回家的小急切。

我笑着点头,目光跟着她伸手去拿椅背上的浅粉色帆布包——包身是软乎乎的水洗棉,表面还留着点洗过的细褶,像被人反复揉过的棉花,包带处缝着圈浅白的线,是她上次在巴黎不小心扯破后,自己亲手缝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包上的星星拉链扣是她在巴黎玛黑区的小店里挑的,银色的星星边缘被她摸得有点磨亮,尖角处还沾着点洗不掉的浅灰,她指尖勾着拉链轻轻拉了拉,“咔嗒”一声确认拉严实,又伸手在包里按了按——先摸到护照的硬壳,再碰到机票的软纸,确认没落下东西,才把包挎在肩上,包带刚好落在她的锁骨处。

“我去去就回,就在前面那个便利店,你等我五分钟!”她冲我挥挥手,手指还比了个“五”的手势,指尖的透明护甲油在暖光里泛着细亮,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走。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扫过门口的米色脚垫——脚垫是棉麻材质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咖啡杯图案,裙摆蹭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片羽毛擦过晒暖的地毯,又像落叶轻轻碰过草尖。她推开门时,门楣上的玻璃风铃又响了一声,三颗浅蓝的玻璃珠互相碰撞,声音轻得像雨滴落在伞面,跟着她的脚步飘出店外,很快就被巷子里的风裹着淡去。

我坐在原位,指尖把玩着手里的银质咖啡勺——勺柄上刻着圈小小的缠枝纹,纹路浅得几乎要看不清,被我攥了会儿,已经暖得贴手,勺沿还沾着点奶泡的白痕,我用指尖轻轻蹭了蹭,把白痕蹭成了细屑。等着肖雅回来的几分钟里,我没事做,就数着窗外路过的行人:先是对老夫妻手牵手走过去,老爷爷穿着深灰的羊毛衫,老奶奶裹着件浅灰的羊绒披肩,风一吹,披肩的边角像片云朵似的飘起来,老爷爷赶紧伸手帮她拢了拢,动作慢却满是温柔;接着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姑娘,怀里抱着本摊开的画册,封面印着梵高的向日葵,她脚步匆匆,头发扎成的马尾辫在身后晃着,偶尔还会低头看两眼画册,像是怕耽误了什么;后来又有个卖冰淇淋的小贩推着车路过,车身是浅蓝的,车身上画着彩色的甜筒,车把上挂着串小铃铛,走一步就“叮铃”响一下,甜香顺着风飘进店里,混着咖啡香,暖得人心里发酥。

可五分钟过去了,我探头往巷口看,便利店的玻璃门开了又关,却没出现那抹浅米色;十分钟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巷口的路灯把青石板路照得亮堂堂的,连石缝里的小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是没映出她的影子;等到第二十分钟,我心里的不安像涨潮的水似的漫上来,从心口一直堵到喉咙,手指死死攥着咖啡勺,勺柄的金属凉透过指尖传过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慌——肖雅从来不会让我等这么久,就算选发箍要纠结,也会先给我发个消息,可现在手机安安静静的,连条通知都没有。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实木地板上划出“吱呀”的响,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格外显眼,邻桌的老太太抬了抬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吧台后的老板也停下了擦杯子的手,往我这边看了眼。我没顾上这些,快步走到咖啡店门口,左右张望——便利店就在巷口,不过五十米远,玻璃柜里的灯还亮着,能看见里面摆着的零食:最上层是巧克力,中间是瓶装的矿泉水,最下层是袋装的面包,可便利店门口空荡荡的,没有肖雅的身影,连她常背的浅粉帆布包都没见着。

我心里一沉,像被人灌了铅,脚步都有点发虚,突然想起斜对面桌的三个男人——刚才他们看肖雅的眼神太不对劲了。我赶紧回头往咖啡店里看,他们的座位已经空了,桌上还留着个喝了一半的塑料可乐杯,杯身上印着红色的logo,冰块早就化了,杯壁凝着厚厚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滴,在桌面上积了个小小的湿痕,像颗没晒干的小水珠,显然走了有一会儿。我心里的慌瞬间变成了紧,像有只手死死攥着我的心,连呼吸都觉得疼。

“Scusi,percortesia!queitreragazziconfelpenere,inqualedirezionesonoandati?(意大利语: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那三个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往哪个方向走了?)”我几乎是扑到吧台前,右手死死抓住老板的左臂——他穿的粗棉布衬衫是浅灰色的,袖口沾着块深褐的咖啡渍,像是刚倒咖啡时溅上的,布料粗糙的纹理蹭着我的掌心,我却没心思在意,声音发颤,连尾音都带着急得发紧的抖,手心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的布料。

老板手里正拿着块白布擦黄铜咖啡壶,壶身还沾着点未干的咖啡沫,听见我的话,他赶紧放下咖啡壶,布搭在壶嘴上,左手往巷尾的方向指了指,接着伸出右手,掌心朝内,手指虚虚抓住什么,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比了个“拉扯”的手势:“Sonoandatidieciminutifa,conunaragazzainvestitobeige.Leiavevaunaborsarosachiaro,sembravanonvolesseandare,lorol’hantirataversolafinedelvicolo,passavapianopiano…pensavofosseroamiciinlite.(意大利语:他们十分钟前走的,和一个穿米色裙子的姑娘一起。那姑娘背着浅粉色的包,看起来不愿意走,他们把她往巷尾拉,走得慢慢的……我还以为是朋友吵架呢。)”他说话时,灰棕色的络腮胡轻轻动着,眼里带着点后知后觉的歉意,手指还在半空虚晃了两下,像是在重现当时拉扯的样子。

我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连呼吸都滞了半秒,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我没再跟老板道谢,转身就往店外冲,鞋底踩在实木地板上发出“噔噔”的响,刚拐出店门,就往巷尾跑。青石板路在脚下飞快后退,石面的暖意早就被夜色浸凉,鞋底蹭过石缝里的枯叶,发出“沙沙”的碎响。两边的土黄色围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褐色的藤条像干瘦的手指缠在墙面上,有的已经断裂,垂下来晃荡着,风一吹,深褐的枯叶“哗啦”作响,像有人躲在墙后轻轻喘气,那声音顺着耳道往里钻,听得我头皮发麻,连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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