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这样的干净,越让我心里发紧。
我在莲花帮的巢穴里待了快半个月,见过的人不是双手沾血的打手,就是笑里藏刀的帮凶,连端水的杂役眼里都带着三分惧、七分狠。这地方是个吃人的泥潭,进来的人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啃得骨头都不剩,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这样的女人?她的衣服干干净净,眼神清清爽爽,连身上都带着点淡淡的兰草香,和这满是霉味、血腥味的暗室格格不入,像一朵误落污泥的兰。
我忍不住又攥了攥拳,指腹蹭过掌心的旧伤——辛集兴就是被这样“温和”的伪装骗了,到死都没看清阿逸的真面目。眼前的肖雅,会不会也是花粥和阿逸派来的新棋子?用温柔当诱饵,钓我这条快被Rkb1折磨垮的鱼?
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打转,可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眼睛,我却迟迟问不出口。
肖雅的目光在我紧绷的脸上顿了顿,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眼底未散的警惕。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刻意讨好,只是顺着我的视线轻轻落在床头柜的托盘上,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指尖纤细的指节轻轻点了点银质餐盖:“看您脸色发白,眼下还有青黑,应该是身上带了伤,又没休息好。我想着太油腻的您吃不下,就做了些清淡的,肠胃能舒服些。”
她说着,伸手捏住餐盖的环形把手——那把手是打磨光滑的银圈,上面刻着极小的缠枝纹,和托盘的雕纹相呼应。轻轻一掀,“咔嗒”一声轻响,银盖与托盘分离时,边缘的花纹擦过木面,带出一丝极细的摩擦声。几乎是同时,一股温热的香气从掀开的缝隙里涌了出来:先是小米的清甜,混着南瓜的绵香,接着是清蒸鱼的鲜,最后是桂花糕的甜香,层层叠叠,像团暖雾,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铁锈味,钻进我的鼻腔里。
我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托盘里的食物上——
青瓷碗里盛着小米南瓜粥,粥熬得极稠,金黄的南瓜已经彻底融在了米里,只在碗底沉着少许细碎的南瓜蓉,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像蝉翼似的覆在粥上,映着灯光泛着淡淡的光泽。肖雅拿起旁边的白瓷勺,轻轻舀了一勺,勺壁上立刻粘了几粒饱满的小米,还有一丝透明的米油,粥里的热气顺着勺沿往上冒,细得像丝线,在灯光下能看见里面浮动的细小尘埃。
碗边的白瓷盘里摆着两道小菜。左边是凉拌木耳黄瓜,黑木耳泡得涨鼓鼓的,软嫩却不烂,切成细细的丝,和黄瓜片拌在一起——黄瓜切得薄如纸,边缘还带着点新鲜的翠绿色,上面撒着几粒蒜末,还有几根鲜红的辣椒丝,不是很辣的品种,只是用来提味,油星子均匀地裹在菜上,看着就清爽。右边是清蒸鲈鱼,鱼身完整,约莫半尺长,鱼鳃还是鲜红的,鱼眼凸起泛白,显然是刚处理好的新鲜鱼。鱼身上铺着一层细细的姜丝,还有几根翠绿的葱丝,葱段切得长短均匀,蒸汽把葱姜的香味全逼进了鱼肉里。肖雅用筷子轻轻拨了拨鱼腹,雪白的鱼肉立刻散开,像雪花一样松散,没有一丝腥味。
托盘最角落放着一小碟桂花糕,糕点是淡黄色的,约莫拇指大小,边缘烤得有些微微的焦色,像撒了层浅褐色的糖霜,上面均匀地撒着细碎的干桂花,是金黄金黄的,不是那种染色的假桂花,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不是很浓,却很清透。肖雅注意到我的目光,拿起一块递到我面前——糕点捏在她手里软乎乎的,却不粘手,掰开能看见里面细密的气孔,像海绵一样。
这些食物没有半点“豪华晚餐”的浮夸,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戳人心窝。我盯着那碗小米南瓜粥,喉咙突然一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上次喝这样的粥,还是三个月前在边防站的炊事班。
那天我在训练时崴了脚,辛集兴硬是把我按在炊事班的板凳上,自己系着那件沾了不少油渍的蓝布围裙,蹲在煤炉边熬粥。围裙上还沾着早上炒青菜时溅的绿渍,还有一块干了的南瓜泥印子,是他切南瓜时蹭上的。他手里拿着长柄勺,不停地搅动着锅里的粥,火苗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通红。熬了足足半个钟头,他才盛了一碗出来,蹲在我面前,用嘴轻轻吹着,脸颊鼓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慢点喝,刚盛出来的,烫。受伤了就得吃点暖的,这粥养人,喝了脚好得快。”那时候的粥也像这样,冒着细细的白汽,米油厚厚的,南瓜的甜混着小米的香,喝进肚子里,暖得从胃里一直热到心里。
“先生?”肖雅的声音轻轻拉回了我的思绪。她注意到我盯着粥碗出神,眼神里的担忧又浓了些,伸手想扶我的左胳膊,可指尖刚碰到我警服的袖子,就看见我胳膊上肿起的一块——那里是被腥狗掐出来的淤青,已经紫得发黑。她的指尖立刻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像怕碰疼了我似的,转而轻声问:“您站着累,我扶您到床边坐吧?”
我回过神,点了点头。她立刻绕到我没受伤的右侧,避开了我肿着的左臂,右手轻轻托住我的手肘——她的手心很暖,带着点淡淡的兰草香,不是香水的味道,像是衣服布料上染的草木香,触碰到我冰凉的皮肤时,我竟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显然察觉到了我的僵硬,托着我手肘的力道立刻松了松,从“扶”变成了“虚托”,手指只是轻轻贴着我的衣服,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她的脚步放得很慢,配合着我一瘸一拐的速度,每走一步,都会轻声提醒:“慢点,脚下有块碎石子,小心绊倒。”“这边墙根有点滑,往我这边靠一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到我似的,语气里的细心,让我紧绷的神经又松了半分。
走到床边时,她先扶我慢慢坐下,然后才松开手,顺手把掉在我肩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很轻,像照顾一个易碎的瓷器,没有半点逾越的意味。等我坐稳了,她才转身回到托盘边,拿起那碗小米南瓜粥,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继续晾着,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坐稳在床沿后,肖雅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青瓷碗。她的手指纤细,指腹贴着碗壁的天青色釉面,轻轻一旋,碗身便平稳地落在掌心——像是怕碰碎了这薄瓷似的,力道轻得像托着一片云。她另一只手拿起白瓷勺,舀了小半碗粥,勺底刚碰到碗底就放慢了动作,手腕轻轻转动,勺子在粥里画着小圈搅动。粥很稠,搅起来时带着细微的“沙沙”声,小米粒和南瓜蓉在勺底打着转,热气顺着勺沿往上冒,细得像丝线,沾在她的睫毛上,凝成小小的水珠。
昏黄的小夜灯刚好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垂下来时几乎遮住了眼底,每眨一下眼,睫毛就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淡淡的扇形阴影,像蝴蝶扇动翅膀留下的痕迹。鼻尖上沾着几粒细密的汗珠,是刚才端托盘、扶我走路时攒下的,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却一点都不狼狈,反而像清晨沾在兰草叶上的露水,透着股鲜活的气。“晾一晾再喝,”她头也没抬,声音轻得像耳语,语气里带着点哄孩子似的软,“刚盛出来的太烫,别烫着舌头。”
我看着她搅粥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外婆也是这样给我熬粥,坐在床头慢慢搅凉,勺子碰到碗沿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
大约过了两分钟,肖雅才停下搅动,用手背轻轻贴了贴碗壁,确认温度刚好,才双手捧着碗递到我面前。碗沿微微发烫,却不灼手,她的指尖还搭在碗底,像是怕我拿不稳。我伸手去接,刚碰到碗沿,就感觉到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kb1的毒性还在作祟,指尖的麻意顺着血管往上窜,连握碗的力气都不稳,青瓷碗在手里晃了晃,半勺粥差点泼出来。
“小心!”肖雅立刻往前凑了半步,左手稳稳托住碗底。她的掌心很暖,带着点淡淡的兰草香,温度透过冰凉的瓷碗传过来,像团小小的火苗,一点点焐热我冰凉的手。那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竟暂时压下了几分指尖的麻意,碗也稳了下来。
“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她皱了皱眉,眉心拧出个极小的川字,眼神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她的目光扫过我手腕上的淤青,又落回我发白的脸,犹豫了一下,抬起右手,指尖快要碰到我的额头时又顿住,声音放得更轻:“我可以帮您摸一下吗?看看有没有发烧?”
她的指尖悬在半空,离我的额头只有半寸远,我能感觉到那指尖的微凉,还有她微微屏住的呼吸——像是怕唐突了我。我盯着她干净的眼睛看了两秒,想起花粥的冷漠、阿逸的算计,再看看眼前这双满是担忧的眼睛,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指尖立刻落了下来,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微凉的触感像一片薄荷叶,刚好压下额角伤口的灼热,舒服得我忍不住眯了眯眼。她只摸了两秒,就收回了手,转而轻轻搭在我的左手腕上——她的指腹带着一层薄茧,不是粗粝的老茧,是常年做事磨出来的细茧,贴在我的腕脉上,既不松垮也不紧绷,力道刚好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眉头微微蹙着,像在认真分辨脉搏的轻重快慢。房间里很静,只有窗外隐约的滴水声和她轻浅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那心跳里,有身体虚弱的慌乱,也有一丝莫名的安定。
片刻后,她才睁开眼,收回手,指尖轻轻蹭了蹭我的袖口,像是怕弄皱了衣服:“您的脉搏有点乱,跳得偏快,”她顿了顿,语气很笃定,却没多问,“应该是身体太虚弱,加上毒素影响了气血,得好好卧床休息才行。”
“毒素”两个字,她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没有追问是什么毒、怎么中的毒,也没有露出好奇或探究的神色,只是像在说“今天天气有点凉”一样自然。说完,她就拿起旁边的纸巾,轻轻擦了擦我嘴角不小心沾上的粥渍,动作轻得像拂去灰尘。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在地下室,阿逸提起Rkb1时那阴鸷的笑,想起魅姬用毒威胁我时的刻薄,再看看肖雅这恰到好处的沉默——她显然知道我身上的毒,知道我是“囚徒”,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毒来要挟、试探,反而只是提醒我“要休息”。这种不追问、不窥探的分寸感,像一汪温水,慢慢浇灭了我心里大半的警惕。
她把空了一半的粥碗接过去,又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递到我嘴边:“再喝两口吧?垫垫肚子,才有力气扛过去。”灯光下,她的眼底还带着担忧,却没有半点强迫的意味,只有纯粹的关切——像极了辛集兴当初蹲在炊事班门口,看着我喝粥时的眼神。
接下来的晚餐,肖雅几乎是半喂着我吃的。她见我右手发颤、左臂不便,索性把青瓷碗端在自己手里,拿起白瓷勺舀了小半勺粥,手腕轻轻一扬,把粥刮得匀匀的,又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热气拂过她的唇,带着点浅浅的呼吸声,像春风吹过湖面。“不烫了,您尝尝。”她把勺子递到我嘴边,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像怕我吃不惯似的。
我张口接住,粥的温度刚好熨帖着喉咙,小米的清甜混着南瓜的绵糯,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暖得胸口的闷痛都散了几分。那味道太像外婆熬的粥,也像辛集兴在炊事班煮的那样,没有半点调料的杂味,只有食材本身的香。
吃清蒸鲈鱼时,肖雅更是细致。她先用筷子轻轻拨开鱼身上的葱姜丝,露出雪白的鱼肉,再用筷子尖一点点挑出鱼刺——那些细小的鱼刺像银线似的藏在肉里,她却一根都没漏,挑出来的鱼刺整齐地摆在盘子边缘,像一排小小的银针。挑净鱼刺后,她才用勺子舀了一小块鱼肉,蘸了点盘子里的汤汁,递到我嘴边:“鱼肉嫩,好消化,多吃点补补力气。”鱼肉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姜葱香,没有一丝腥味,显然是处理得极干净。
吃桂花糕时,她怕我噎着,先拿起一块放在掌心,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掰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碎屑沾在她的指尖,她不在意地用舌尖舔了舔,又把小块糕点递过来,还不忘递上水杯:“慢点吃,喝点水顺顺,这糕有点干。”水杯的温度也是温的,不烫不凉,刚好润喉。
她话不多,却总能精准地察觉到我的需求:我刚咽下饭,她就递来纸巾;我微微皱眉,她就知道我可能牵动了伤口,立刻放慢喂饭的速度。她的眼神始终温和,没有半点不耐烦,像照顾自家生病的亲人那样自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我吃饭的节奏。
吃到一半,我下意识地想抬手擦嘴角的粥渍,左臂刚一抬,就牵扯到被腥狗掐肿的肌肉,疼得我“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右手的勺子没拿稳,“当”的一声掉在紫檀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粥溅出来一点,沾在托盘的缠枝莲纹里。
肖雅的动作比我还快,立刻放下青瓷碗,俯身凑近我的左臂,眼神里的温柔瞬间被担忧取代,连声音都紧了几分:“是不是这里疼?”她指着我胳膊上肿得发紫的淤青,指尖悬在半空,却不敢碰,像怕一碰就会加重我的疼痛,眼底满是真切的心疼。
没等我应声,她就直起身,从随身的蓝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盒子和托盘是同一种木料,表面雕着一模一样的缠枝莲纹,只是更小更精致,盒盖上还嵌着一颗极小的青金石,像莲子似的嵌在莲花纹中央。她轻轻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雪白的棉垫,棉垫上整整齐齐摆着物品:一叠叠得方方正正的无菌纱布,边缘没有一丝毛边;一小瓶生理盐水,瓶身是透明的玻璃,能看见里面清澈的液体;一盒淡黄色的药膏,装在瓷瓶里,瓶塞是软木的;旁边还躺着五枚银针,针尾系着红绳,针身细得像头发丝,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银光。
“我帮您重新处理一下伤口吧,”她拿起那瓶生理盐水,拔掉软木塞,用镊子夹起一片消毒棉蘸了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现在这样肿着,很容易发炎化脓。”她说着,轻轻掀起我左臂的衣袖,露出肿得发亮的淤青和几处磨破的伤口,血痂已经和布料粘在一起,她小心翼翼地分开,动作轻得像剥花瓣。
她用蘸了生理盐水的消毒棉,从伤口边缘往中间轻轻按压,一点一点把血污和灰尘吸走。消毒棉碰到破皮的地方时,她的动作会更慢,眼神也更专注,还时不时停下来问:“这里疼吗?要是疼您就说一声,我轻点。”我摇了摇头说“不疼”,她才继续动作,只是力道又放轻了几分。
生理盐水的微凉渗进伤口,带着点刺痛,却比之前的肿胀感舒服多了。我看着她低头处理伤口的样子,她的头发垂下来几缕,扫过我的胳膊,带着点淡淡的兰草香,像羽毛拂过皮肤。她的手指很稳,捏着镊子的姿势标准得像医护人员,却比医护人员多了几分温情——没有冰冷的器械碰撞声,只有她轻轻的呼吸和偶尔的询问,让这狭小的暗室里,竟生出几分家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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