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初学弟对我说:“其实很多人看到你高考没考好,他们很高兴的。”我也只是笑着说:“对的,我知道。”
6
人们经常说:“空穴来风。”其实这句话并不完全对。每个人在一生中的不同阶段,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遭受各种各样的非议。有些时候我们是舆论的受害者,有些时候我们是沉默的帮凶。
大二的时候我看过一部叫作《波士顿法律》的美剧,我至今记得在第二季的第二集中,律师艾伦·肖尔辩护词中的一段:Schadenfreude,这个词来自德语中的schaden和freude,意思分别是破坏和欢乐。这个词的意思是幸灾乐祸,我们曾经不相信并且试图否认人性中丑恶的一面,但事实并非如我们所愿。最近,斯坦福的一位教授在人脑中发现了一个控制schadenfreude的部位,幸灾乐祸实际上是一种物理现象,看到别人痛苦有时候能够激发我们的大脑产生某种化学物质,从而让我们感到快乐。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永远都无法消除的不公平,那就是人们可以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进行任意揣测和判断,这种揣测和判断无须成本,也鲜有风险,却可以满足每个人的schadenfreude情结。
我不相信所有的非议都来自于嫉妒,因为人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但是我相信所有的非议背后都有schadenfreude情结的支撑。
7
在小五的单身公寓过的那一晚,我们聊天聊到后半夜,我明明累得像条狗,精神却很亢奋,她说的话我基本上都记得。
她记忆中的初中跟我记忆中的初中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回忆里的人跟我回忆里的人也似乎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我告诉小五,我初中的时候总是过于自负,上了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个傻×。所以回想起来,我总是对初中那段时间感到既羞愧又懊恼。而且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她道歉,那个时候我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因为自恃成绩好,活得非常不可一世。在我明白了自己是个傻×之后,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因为她曾经对我掏心掏肺,我却总是漫不经心。
小五躺在我旁边,她说:“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当初也很二啊,每个人在那个时间段都会很二吧,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啊,而且,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然后她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郑××?”
我说:“记得啊。”
小五说:“你还记不记得她初三插班来我们班,很多人都不喜欢她?”
“我当然记得啊,”我说,“我也不喜欢她。她好像总是正义感爆棚,有点儿装腔作势,所以大家才那么针对她吧。”
小五说:“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我跟她同桌,其实郑××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但是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针对她,而且,我也不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大家针对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能只是因为她是插班生,而且她不是美女。
“可是,”小五忽然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前一阵子我跟郑××说到初中,她竟然觉得我们班的人都很好,她一点儿都不记得大家欺负她的那些事情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觉得当时我们是在欺负她。”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小五叹了一口气,对我说:“所以你看,我们怎么对待别人跟别人怎么看待我们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啊。有钱××那样喜欢欺负人的男生,也有郑××那样容忍一切的女生,这就是这个世界啊。”
8
小五最后对我说:“其实,你在别人记忆中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记忆中的自己跟别人记忆里的我们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内心里那些最隐秘和不为人知的想法,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要活在别人的回忆里,你要活在你自己的回忆里。”
说出这些话的小五,是我八年未见的初中同学和朋友,是我记忆中那个温柔沉默、隐忍而又有些怯懦的内向女生。
请带一包葡萄干给我
1
我喜欢吃葡萄干。碧绿或深紫,通体细白碎纹,一咬又韧又糯,香甜穿梭唇齿间。最好吃的一包,是小学四年级,由亲戚带来的。她是我外公的妹妹,我得称呼她姑姥姥,长相已经记不清楚。
但我记得这包葡萄干的口感,个头儿比之后吃过的都大一些,如果狠狠心奢侈点儿,三四颗丢进嘴里,幸福指数直接和一大勺冰西瓜并驾齐驱。
姑姥姥年轻时嫁到乌鲁木齐,自我记事起便没见过。直到她和丈夫拎着许多行李,黄昏出现在小镇,我们全家所有人都在那个破烂的车站等待。小一辈的不知道正守候谁,长一辈的神色激动。姑姥姥一下车,脸上就带着泪水,张着嘴,没有哭泣的声音,直接奔向外公。两位老人紧紧拥抱,这时姑姥姥哭泣的声音才传出来。
我分到一包葡萄干,长辈们欢聚客厅。小镇入夜后路灯很矮,家家户户关上木门,青砖巷子幽暗曲折,温暖的灯光从门缝流淌出来。我咀嚼着葡萄干,坐父母旁边,随大人兴奋的议论声,昏昏睡去。醒来后,父亲抱着我,我抱着葡萄干,披星光回家。
姑姥姥住了几天,大概一星期后离开。她握住外公的手,说:“下次见面不知道几时。”
外公嘴唇哆嗦,雪白的胡子颤抖,说:“有机会的,下次我们去乌鲁木齐找你们。”
我跳起来喊:“我跟外公一起去找姑姥姥!”
大家轰然大笑,说:“好好好,我们一起去找姑姥姥!”
现在想想,这些笑声,是因为大家觉得不太可能,才下意识发出来的吧。亲人那么远,远到几乎超越了这座小镇每个人的想象。在想象之外的事情,简单纯朴的小镇人只能笑着说,我们一起去。
2
我长大的小镇,在苏北靠海的地方。一条马路横穿镇子,以小学和市集为中心,扩散出为数不多的街道,然后就衔接起一片片田野。
记得田野的深处有条运河,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荡着波浪要去哪里。狭窄的小舟,陈旧的渔船,还有不那么大的货轮,似乎漂泊在童话里,甲板和船篷里居住着我深深向往的水上人家。
电线划分天空,麻雀扑棱棱飞过,全世界蓝得很清脆。
每天放学后,要路过老街走回家。老街匍匐着一条细窄的河,沿岸是些带院子的住户。
河堤起头打了口井,井边拴住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衣服破破烂烂,都看不出颜色,黑抹抹一团。
据高年级混江湖的同学说,疯子几年前把儿子推落井中,清醒后一天到晚看守着井,不肯走开。结果他就越来越疯,镇里怕他闹事伤人,索性将他拴在那边。
我跟高年级混江湖的同学产生友谊,是因为那包全镇最高级的葡萄干。它的袋子上印着“乌鲁木齐”四个字,仿佛如今的手包印着“PRADA”,简直好比零食界飞来之客。每天掏一把给高年级同学,他们就让我追随身后,在校园里横行霸道。
一天,自以为隐隐成为领袖的我,丧心病狂用火柴去点前排女生的马尾辫,明明没烧到,依然被班主任留堂。回家没有人一起走,独自郁郁而行。
走到老街,精神病依旧半躺在井边。
我懒得理他,直接往前走。突然他坐起来,转头冲着我招招手。
我蓦地汗毛倒竖。
他不停招手,然后指指井里面。我忍不住一步步走过去,好奇地想看看。
快走近了,邻居家和我一起长大的胖文冲来,手中举着棉花糖,疯狂地喊:“不要过去!”
我没过去,被胖文拽住了。他和我一同回家,气喘吁吁地说,幸亏自己去供销社偷棉花糖,回家比较晚,才救我一条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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