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知道自个被点名了一样,小鸡叽叽叫了两声,小爪子往前迈几步,没站稳,又扑棱棱跌回李竹衣服口袋。李竹连忙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牙人见李竹贴心守护鸡崽的模样,一甩袖子,摇着头叹气道:“罢了罢了,今日这雨水泡得市集冷清——六贯钱,再不能少了!”不管他说了什么,崔时钰始终不为所动,依旧坚持方才的报价:“五贯,现钱结清,不然就算了。”说着就一副马上要掉头走人的架势。“哎哟,这价连只驴都买不着!”果然,牙人嘴上抱怨,一双眼睛却紧紧黏着崔时钰,怕她真的走掉。最终,他败下阵来:“罢了罢了,五贯就五贯,权当小可今日与小娘子结交为友了。”崔时钰转身,笑眯眯道:“成交。”小鸡崽们◎软软的触感令他心头发软。◎虽卖价与想象中相差较远,但好歹有所进项,且又是将李竹这个滞销货推介出去了,牙人还是很高兴的。见买卖谈妥,他立刻堆笑着带领崔时钰到一旁的文书摊,招呼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学究执笔。老学究推了推脸上的叆叇,悬腕提笔,崔时钰问道:“这位娘子要立白契还是红契?”崔时钰来之前也算做足了功课,知晓红契是经过官府验讫,并在官府备案,手续完备的契约,而白契是民间私下订立的契约,未经过官府认可。两者区别主要在于是否缴税。这种钱没必要省,崔时钰回答:“有劳老丈,自然是要官印红契。”面前这位老丈似乎专门在人市里负责这块生意,工具一应俱全,盘内黄麻纸已用木镇纸压好,听了崔时钰的话,马上在墨砚研起墨来。这时候牙人又过来了,拍着胸脯保证:“娘子放心,咱们这儿的契书最是严谨,绝无差错。”他问了崔时钰籍贯,转头又对李竹吆喝:“过来,报上姓名籍贯!”李竹似乎仍没反应过来自己已被人买了去,但精神头已经和方才不同了,抱着小鸡站在一旁,口齿清晰道:“我叫李竹,原籍扬州,今年十五……”他絮絮说着,老学究提笔蘸墨,边听边写,在素麻纸上工整写下:“今有牙人张猛作保,长安崔氏女购得奴仆一名,年十五,原籍扬州,身长五尺一寸,原系鸡坊杂役,议定价钱五贯,银货两讫。此奴随身带雏鸡一只,日后生死,皆由主家处置。恐后无凭,立此契为照。”崔时钰不是第一次签合同,但签这样的合同还真是元旦翻日历,头一回,觉得很是新奇,接过契书细瞧了好几遍,确认无误,这才提笔在“立契人”处写下姓名,并按了指印。牙人也接过契书签字画押,又拉过隔壁卖枣糕的摊主来作见证。一切完成,老学究将契书誊抄两份,一份交给崔时钰,另一份由牙人收存。李竹默默站在一旁,和手心里的小鸡一同似懂非懂地见证着这场交易。他懵懵懂懂,但心中有个念头却十分清晰:他今后的人生,要不一样了。崔时钰也挺高兴,瞧着不远处立在原地的一人一鸡,唇角微微扬起,心想:五贯钱,值了!交易已经完成,牙人从布囊中掏出一卷泛黄文书,连同一块刻着鸡坊印记的木牌一并递给崔时钰,“这是他的旧契和坊籍,娘子收好。”无论如何,人也是在对方的帮助下买到的,整个交易过程也还算顺利,崔时钰便不拘着什么,道:“多谢。”她将文书收入袖中,带着李竹一起,转身向停在人市口的驴车方向走去。路上,她与李竹闲聊,顺便说些注意事项:“以后你便跟着我了,你方才应该已经听到了,我做的是食肆生意,你来之后也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晚上睡在后院厢房,白天有订单便送吃食,没订单便去大堂端端盘碟碗筷,再把小鸡崽养好就成了。”李竹之前还有些提心吊胆,不知这位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娘子会给自己安排什么活计,现下听完,一颗心悄然落了地。比他从前在鸡坊的活儿轻松多了,有吃有喝,还有住的地方,还允许他养小鸡。崔娘子真好。比他从前遇到的人都好!李竹心中暖洋洋的,用力点头,眼泪差点落下来,感激道:“娘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手心里的小鸡崽也跟着叫了两声。驴车就停在集市入口,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便到了。车把式名叫沈福运,因不日就要展开送食生意,再加崔时钰自己偶尔也要出门办事,几日前便联系了对方,几次跑下来,觉得很是不错,驴车开的稳当,索价也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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