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没有埋没他。她眼中明晃晃的笑意落进裴则毓眼底,不出意外,又惹来一声轻哼。阮笺云无奈看他一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然而时局无事,一派岁月静好之态时,谁也没有料到,平静的日子会突然被打破。东南安抚使叛变了。他投靠了贤王。诀别只剩下十年的寿命了。裴则毓放下字条,眉眼罕见地冷寂下来。鲜有人知,那东南安抚使杨相旬,原本就是阮玄埋在地方的一枚暗桩。自阮玄死后,他上面失了荫庇,没了可堪遮掩的人,其才能庸碌,行事优柔之弊便逐渐暴露了出来,因此这两年来屡遭御史弹劾。不妙的是,当今新帝恰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面对此类混迹官场多年,攀炎附势而才疏学浅之辈,整治果决,丝毫不留情面。而杨相旬年事已高,不说晋升无望,险些完结不保,便一狠心倒向了贤王,企图搏一个封侯拜相。他曾是阮玄的旧部,而贤王又是阮玄的亲侄,这层联盟不可谓是牢不可破。思及此,裴则毓轻嗤一声,眼底阴狠意味浓重。早知今日,当初他便不该心慈手软,留下贤王一家子的性命。因是听说贤王妃那一个男胎不幸早产,后又怀孕生下一个女儿,他是绝不会这般轻易饶过裴则逸的。只是他那时也有了裴琅,同为人父,便难得动了那一点不该有的恻隐之心。不想,竟给自己养出了一个祸患。杨相旬反得突然,这条情报还是一个指挥使酒后失言,被他从前安插在东南军部里的人听见,才秘密打探到的。因着情况危急,又怕半途被人截获,只能通过飞鸽传书送来,为此还几乎折尽了他曾经埋下的暗桩。此时那只雪羽赤喙的鸟儿就站在窗台,歪头看着他。字条要塞在鸟爪上系着的小筒里,因此并不大,只能尽量写下关键信息。眼下贤王及其余党应当已经抵达东南地界,接下来想必就要对东南各地进行一番清洗,排除异己,重整势力。那杨相旬在东南盘踞已久,根基深厚,其下军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一反,底下人便纷纷倒戈,即便有忠心朝廷的人,也早在风声还未传出去之时便被狠心灭了口。可以说,如今的东南,已彻底沦为贤王的大本营。王师不久前才与叛军鏖战完,目前大部分仍处于西北地界,即便赶来也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上一个被贤王党占据的城池,离宁州只隔了一个县。情况不妙。裴则毓当机立断,吩咐时良打点行囊,准备送阮笺云和裴琢北上去京城。如今只有裴元斓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陆信也在京城,他不必担忧阮笺云的安危。时值深秋,冷夜阒寂,寒星如银。阮笺云睡得不熟,被裴则逸从睡梦中唤起时,见着他不同寻常的肃然神色,很快便清醒过来。“出了点意外,”裴则毓眉目冷凝,嗓音却依旧是温和的,手上细致地替她将斗篷上的云扣系好,“你和玉儿去京城,暂且避避风头。”他没与阮笺云交代发生了什么事。“你呢?”阮笺云敏锐地抓住他言语里的漏洞,下意识地蹙眉问他,“你不与我们同去吗?”裴则毓不答,只温和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他牵着阮笺云,欲将她送出去,不料伸手一拉,却没有拽动。回头看去,阮笺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裴则毓一见她这种眼神,便知自己今日若不拿出个说法,她是决计不会走的。无奈之下,只得三言两语将情况解释清楚。“东南安抚使反了。”……“恐怕如今,裴则逸知晓我人在宁州了。”就在方才他们打点行囊之时,又有一则消息传来:北面也有一队贤王军队,正顺南而下。眼下宁州处于南北夹击之态,原定的北上路线已经行不通了,只能趁贤王党还未察觉时从水路遁走。裴则毓之前便觉得奇怪,清扫东南,宁州并非何军事要塞,为何会先从其附近伊始?念头闪过,脑海中忽得生出一个不好的直觉。他们是为自己来的。正如自己在东南军部埋暗桩一般,他们的人也可以在宫闱内藏自己的人。他退位后的去向,虽并未公开,但有心之人稍一打听,便能猜出个大概。裴则逸此人,最是记仇,睚眦必报,除了得知他在宁州,急着要报仇雪恨,不然没有其余理由了。而两面夹击,想来也是怕他得了消息逃走,才特地赶来,以形成包围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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