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摸那捆钱,但手伸到一半,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抬头看着妈妈,脸上的表情,敬畏多于喜悦。
“姐……这……这是……”
妈妈依然没有说话。
她走到墙角的脸盆架前,拧开水龙头,把手伸到冰冷的水流下,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
她洗得很用力,很慢,仿佛手上沾了什么看不见的、极其肮脏的东西。
她用那块已经洗得发硬的“蜂花”牌檀香皂,反复地搓揉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甲缝,直到手背的皮肤,被搓得通红。
那晚,家里没有人再提起那笔钱的来历。
它像一尊沉默的神像,被供奉在我们家最深的秘密里。
舅舅程伟因为心虚和敬畏,不敢再问。
而我,则从妈妈那晚冰冷的眼神里,读懂了一种不容触碰的威严。
我们都默契地,将这个话题,埋在了心底。
外公的病,因为那笔钱的及时到位,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医生说,只要后续康复跟得上,就有希望站起来。
家里的气氛,除了妈妈之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舅舅又恢复了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甚至开始在饭桌上,跟我讲一些他在乡下时的风流韵事。
每当这时,妈妈就会放下碗筷,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然后,里面会传来巨大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只有妈妈,依然沉默着。
她开始以一种更加偏执的方式,投入到对“整洁”的维护中。
她把我们家所有的床单、被罩、窗帘,全部拆了下来,泡在巨大的搪瓷盆里,倒进去半袋洗衣粉,反复地搓洗、漂白,直到它们在阳光下,白得刺眼。
她把家里所有的碗筷,都放进开水里煮,一遍又一遍。
她甚至用一块小小的抹布,跪在地上,把我们家每一块地砖的缝隙,都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上了发条的机器,试图用这种极致的清洁,来对抗某种正在她身体内部,悄然蔓延的“不安”。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原本就清瘦的脸颊,微微地凹陷了下去,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也更空洞了。
她吃饭的时候,常常会对着一碗白米饭发呆,筷子夹着一根青菜,悬在半空中,许久都不动一下。
工作,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比税改最忙碌的时候还要拼命。
她不再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是主动去帮助科室里所有的人。
谁的报表有错漏,她会默默地拿过来,重新核算;谁的业务不熟练,她会不厌其烦地讲解。
她成了整个科室里,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
同事们都开玩笑说:“程蕾啊,你这是要把自己当铁人炼啊。”
每当这时,她只是淡淡地笑一下,不解释。
我们原本清苦、封闭的生活里,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些新的东西。它们不突兀,甚至带着体恤和关怀的温度。
有一次,妈妈下班回来,布兜里多了一瓶玻璃瓶装的、看起来很高级的牛奶,和一小袋核桃。
她把牛奶热了给我喝,又把核桃仁一颗颗地剥好,放在小碗里。
我问她这是哪儿来的。
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低声说:“是……是局里工会,看我们家困难,特别照顾的。”
我信了。因为那牛奶和核桃,都带着一种“组织关怀”般正确的、无可挑剔的气息。
还有一次,她带回来一本崭新的、硬壳封皮的《税收征管法实用指南》。
那本书,当时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是内部学习资料。
她把那本书用牛皮纸仔仔细细地包好书皮,每天晚上,都会在灯下研读。
那本书的扉页上,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苍劲有力的赠言,但我从未有机会看清写的是什么,因为妈妈用一张小小的白纸,把那行字给贴住了。
这些东西,就像一滴滴温水,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注入到我们原本清苦、封闭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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