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穿着睡衣,正在嗑瓜子。
她看到我们,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妈妈身上那条干净的米色连衣裙,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轻蔑。
何斌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比我记忆中胖了一些,也老了一些,头发油腻腻的。
看到我们,他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尴尬和不耐烦所取代。
“你们……怎么来了?”
妈妈没有看那个女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何斌。她说:“爸病了,脑溢血,在医院。还差一万块的治疗费。”
她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女人冷笑了一声,把瓜子壳重重地吐在地上。何斌挠了挠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蕾……程蕾啊,”他搓着手,语气里满是为难,“不是我不帮……你看我这,跑车也挣不到几个钱,前阵子刚添了个小的,到处都要用钱……”他指了指里屋,我仿佛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一万块,我上哪儿给你弄去?”他叹了口气,“我现在……自己也是一身的债。”
妈妈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他,这个她曾经的丈夫,我名义上的父亲。
那个男人,在两个女人的注视下,最终选择了退缩。
他把头埋下去,不敢再说话。
妈妈沉默了。她站在那间昏暗、油腻、充满了背叛气息的屋子里,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株濒死的白杨。
过了很久,她牵起我的手,转身就走。自始至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流一滴泪。
回去的路上,雨又下了起来。我们俩都没有带伞。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米色连衣裙,裙子紧紧地贴在她瘦削的身体上,显得格外狼狈。
回到家,她把我安顿好,让我自己写作业。然后,她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我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很久很久都没有停。
那晚,她没有做饭。
这是我记事以来,她第一次没有准备晚饭。
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灯下看那些厚厚的税改文件。
她只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衣,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饿着肚子,不敢去打扰她。我只知道,她所有的路,似乎都走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了床。她的脸色很差,嘴唇干裂,但眼神,却恢复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水般的平静。
她没有给我冲麦乳精,也没有卧荷包蛋。
她从那个装有《离婚协议书》的木箱最深处,翻出了一件她几乎从未穿过的、崭新的丝质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西装裙。
她把自己关在帘子后面,很久很久。
当我再次看到她时,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那身衣服,让她显得比平时成熟、也陌生了许多。
她甚至还给自己化了淡妆,用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口红,将嘴唇涂上了一层浅浅的、不那么张扬的红色。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帮我理了理衣领。她的手指,冰冷得像冬天的铁。
她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我见过的,最悲伤,也最陌生的微笑。
她说:“何晨,妈妈今天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在家,要听舅舅的话。”
然后,她站起身,没有再看我一眼,拿上她的布兜,走出了家门。
那天,她没有骑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而是罕见地,在路边,拦下了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
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我站在窗前,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巨大的恐慌。
我知道,妈妈此去要办的重要的事,和钱有关。
等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舅舅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着讨好的、急切的笑,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姐,怎么样?事……办成了?”
妈妈没有看他,甚至没有换鞋,就那么径直地走进来,把手里的布兜,重重地扔在了饭桌上。
布兜的袋口没有系紧,里面的东西,因为惯性,滚了出来。
那是一捆钱。
崭新的,用银行的牛皮纸带捆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的大团结。
那一捆钱,静静地躺在我们家那张掉了漆的、油腻的方桌上,在15瓦灯泡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刺目的光芒。
我和舅舅都看呆了。我们从未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的样子。那红色的光,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舅舅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贪婪又狂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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