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一心皆是他时,他眼里心里皆无她。和她说几句话,陪她走几步路,甚至对她笑一笑,他都不愿,都是浪费虚度了光阴。又何必折节,将他的时辰虚掷在此处。如今,她只想两人利落抽身,两不相欠。也亏了李檄提起,姜诺才想起如今正是九溪风光最好之时。六时对镜,将玉钗缓缓插在姜诺发髻上,笑道:“我以为姑娘,因了陛下那番话,不出门了呢?”“旁人说的话,岂能都往心里去?”姜诺对镜侧照鬓间珠玉,淡淡道:“若是因了不相干的人,耽搁了今年春光,岂非和自己过不去?”九溪柳树成荫,花香阵阵,姜诺行至匾额前,撩帘下了马车,和吉祥六时两人一同说笑着拾阶而上。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姑娘说有缘不必约,如今,在下还真的和姑娘同一天来九溪看了晚霞。”姜诺回眸,眸子亮了一瞬。阶下柳树飘拂,飞花间立着的,竟是齐岁柏。“齐公子,姜诺友好的抿抿唇,轻笑:“真巧,你竟然也今日来了。”“是啊。”齐岁柏笑道:“来时还在车里想着,会不会偶遇姑娘……”齐岁柏看了眼时辰,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是看晚霞的最好时候,听说山顶看晚霞最是舒畅,我们现在开始爬山,若是不停,想必正好。”“停下歇歇也没什么的。”姜诺看着周遭不住向上的众人,笑得梨涡浅浅:“看晚霞本是随心事,只要沿途开怀,在何处看都是舒畅的。”齐岁柏静静的看着姜诺,轻声一笑。姜诺倒有些窘迫,用扇遮面道:“公子为何笑我?”齐岁柏笑道:“我是笑姑娘洒脱,让齐某好生佩服。”姜诺用扇子遮着唇,也轻轻低笑出声。“笑时用扇掩面,是京城女子的习惯吗?”齐岁柏含笑道:“姑娘是洒脱之人,却每笑必遮掩。”姜诺用扇掩唇,实话实说道:“上次也说过,是我牙生得不好,羞于以笑示人。”齐岁柏琥珀色的眸隔着暖黄色的晚霞,定定落在姜诺面庞:“姑娘笑起时比平日还好看,让旁人都想跟了笑,姑娘莫要遮掩局促。”姜诺耳根红了,低声道:“不要……她们都会看我的牙……”“就是要让她们看看你有多开怀,那是小兔牙,最是有福气的,有兔牙更要笑得张扬些才好。”姜诺抿唇轻笑,笑意缓缓蔓延到了昳丽的眼角眉梢,她将素来掩唇的圆扇,轻轻移下。少女柔和清甜的小兔牙笑颜,映着晚霞的光芒,缓缓定格在他眼中。齐岁柏半晌无话,顿了顿才轻声道:“很好看。”他喜欢看她,眉心唇角,皆舒展灵动的模样。春荫树下,四目相对,姜诺扬手,将圆扇投掷在了桥下溪中,沉静的望着那扇子,顺了蜿蜒溪流缓缓飘走。她的笑,从小就被章家姐妹嘲笑讽刺。李檄从始至终都晓得,可却从未曾明说。她心里始终委屈,在他刚从北苑出来,她也曾觉得他会护着她,会让她扬眉吐气。头一次,她抓着他的衣袖,迫不及待低声告状:“若书和若琴,说我是囤鼠,表哥,你在北苑时她们欺负我,她们都暗中讽刺我笑起来,像鼠一般。”也许此事不大,却是她年少时在意之事,更何况,整个宫中不少人都暗中如此叫她。她鼓起勇气,才在心上人面前自揭其短。表哥已是太子,自会呵斥她们,以后,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称呼了。谁知李檄语气淡漠道:“凡事先自省,若你恰是如此,又怎能堵得住悠悠之口?若你并非如此,旁人的议论你又何必挂在心上。”姜诺久久怔了。表哥总是有他的大道理。又怎会为她的微末小事出头?或者,她并非想让他真的做什么,哪怕他在一刻,认真捧起她的脸,说一句,诺诺的笑其实很好看……后来他当了皇帝,仍未曾出面阻过一次,甚至还说让她纠错言行举止。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一言一笑,在他眼里,皆是错。她用扇子遮了很多年的笑颜,那些时日,连快乐,都不敢明目张胆。她已和他毫无瓜葛,如今,她就要活得张扬肆意。“谢谢你。”上马车之前,姜诺回眸看向齐岁柏,真挚道:“今日,我也算看到了最难忘的晚霞。”齐岁柏微笑颔首以送。目送她的马车缓缓走远。哪里有什么巧遇。没人晓得,自她说了那句话。这九溪的晚霞,他已连着看了整整十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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