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寒潭终年水汽氤氲,白雾袅袅似轻纱漫卷,潭水冰寒刺骨,却在苏菲菲坠崖的刹那,悄然缓冲了大半致命冲击力。
即便如此,剧毒侵体的剧痛与山石撞击的重创,仍让她瞬间陷入深度昏迷,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
她身着的银甲被尖锐岩石划得支离破碎,染满鲜血的身躯顺着冰冷水流漂荡,最终搁浅在潭边浅滩,蜷缩在嶙峋乱石堆中,肩头箭伤早已化脓溃烂,渗出的脓血与潭水交融,掌心的毒痕乌黑暗沉,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乍一看竟与殒命之人无甚差别。
云舒隐居这崖下幽谷已有多年,避世而居,潜心钻研医术,一手岐黄之术精湛独到,寻常疑难杂症皆能妙手回春。
这日他如往常般上山采药,行至浅滩时,无意间瞥见乱石堆中的身影,本以为是山中殒命的野兽,走近查看才发现是名女子。
指尖探及她颈间脉搏,虽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仍有一丝跳动,他心头一动,当即俯身,小心翼翼将人背起,往山谷深处的竹屋走去。
竹屋简陋却雅致,院中种满各类草药,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云舒将苏菲菲安置在床榻上,缓缓褪去她染血破损的银甲,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肩头箭伤深可见骨,溃烂处已生蛆虫,触目惊心。
他不敢耽搁,立刻取来清水,细细清洗伤口,又用烈酒消毒,疼得昏迷中的苏菲菲眉头紧蹙,指尖微微颤动。
随后,他翻遍幽谷,采来多种珍稀草药,捣碎敷于伤口之上,又每日熬制解毒汤药,耐心撬开她的牙关灌服,辅以金针渡厄之术,精准刺入穴位,疏导体内毒气。
日夜不休的照料中,他守在床边,眼观鼻息,耳听脉搏,生怕稍有疏忽,便错失这一丝生机。可苏菲菲体内的毒素太过霸道,蔓延四肢百骸,加之头部受创严重,始终昏迷不醒,脉搏时强时弱,生死一线间,看得云舒心头紧揪,暗自焦灼。
竹屋窗外的野花一茬接一茬地开了又谢,山间草木荣了又枯,时光在日复一日的煎药、换药中悄然流逝。
云舒守在床边,换了一茬又一茬草药,熬了一碗又一碗汤药,指尖因长期接触草药而泛着淡淡的药味,眼底也添了几分疲惫,却始终未曾放弃。
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晨曦透过竹窗洒进屋内,落在苏菲菲苍白的脸颊上,她眼睫忽然轻轻颤动,似有苏醒之意。云舒心中一紧,连忙凑上前来,屏息凝视。
只见苏菲菲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涣散,带着初醒的茫然,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竹梁,鼻尖萦绕着浓郁却温和的药香,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厚重浓雾笼罩,过往的一切记忆都消散无踪,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醒了?”
云舒端着刚熬好的药碗走进来,声音温和醇厚,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苏菲菲茫然地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眼神空洞无措,嘴唇轻动,沙哑地问道:
“你是……谁?我……我是谁?”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长时间未说话的滞涩,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困惑。
云舒将药碗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在床边坐下,轻声解释道:
“我叫云舒,在悬崖下的浅滩救了你。你坠崖时身中剧毒,头部也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全然陌生的神情上,心中了然,补充道,
“我在你身上没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信物,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来历,只能先带你回这里养伤。”
苏菲菲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向自己的额头,触及一道浅浅的疤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眉头紧锁,可即便如此,脑海中依旧一片混沌,想不起半点过往片段。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残留着淡淡的黑色毒痕,虽已褪去大半乌黑,却仍清晰可见,又低头打量着身上穿着的素净粗布衣衫,料子粗糙,却干净整洁,显然是旁人精心准备的。
陌生的环境,模糊的身体感知,空白的记忆,让她心中满是困惑与不安,声音发颤:
“我……坠崖?中毒?我到底是谁……”
“嗯,先别想太多,身体要紧。”
云舒点点头,拿起床头的药碗,递到她面前,“这是解毒的汤药,还需再喝几日,体内的余毒便能彻底清干净了。至于你的身份,别急,或许等身体渐渐好转,记忆便会自然而然地回来了。”
苏菲菲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汤药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刺激着味蕾,让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却还是乖乖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余味,她放下空碗,试着闭上眼回想过往,脑海中却只有零散破碎的画面——
冷冽的刀光剑影、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城楼上模糊不清的身影,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菲儿”,那声音满是悲痛与急切,可这些画面转瞬即逝,快得让她根本抓不住任何头绪,只留下满心的空落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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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京城,早已被浓重的愁云惨雾笼罩,往日的繁华喧嚣褪去大半,处处透着沉郁压抑。
一个月来,女皇派出的暗卫、禁军几乎将西疆那处悬崖翻了个底朝天,崖下山谷、周边密林、河流浅滩,每一处都仔细搜寻,却只找到几片破碎的银甲碎片、几支染血的箭矢,还有少许散落的发丝,始终没有苏菲菲的踪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心头的希冀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京宫之中,君后日渐憔悴,往日温润的脸庞失去了血色,眼眶红肿,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身体日渐虚弱,精神也愈发萎靡,太医们轮番诊治,开了无数滋补汤药,却始终束手无策,只能暗自叹息。
女皇身着素色常服,褪去了往日的威严华贵,御书房内的奏折堆积如山,却无人敢轻易呈上,她常常独自坐在龙椅上,对着空荡的大殿出神,眼神空洞,眼底是掩不住的哀恸与疲惫,一夜之间,鬓角竟也添了不少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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