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涯的手指终于从沙盘上方移开,指尖在灯影下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落在案角那支狼首箭上。他没有拔它,只是用拇指轻轻推了半寸,让箭尾朝向地图南侧一座不起眼的边镇。
帐内灯火未熄,几盏油灯压着低焰,映得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白芷站在沙盘一侧,剑已归鞘,但手仍搭在柄上,目光随着他动作游移。方才会议散去后,她没走,也没说话,只默默将散落的令签重新排布,像在梳理一场尚未结束的战局。
亲兵捧来一叠哨报时,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冷气卷着雪粒扑进来。陈无涯抬眼,见赵天鹰大步跨入,披风上积雪未化,肩头还沾着冰碴。他身后两名随从抬着个铁箱,落放在地时发出沉闷声响。
“刚到。”赵天鹰解下披风甩在一旁,搓了搓手,“北境三镇,雁口、云阳、铁岭。雁口守将前日接见漠使,云阳昨夜有人带密函出城——这是他们交换的信物。”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拍在桌上。铜面刻着扭曲的狼头纹路,中央嵌着一颗泛黄的狼牙。
陈无涯没立刻伸手,而是盯着那枚符看了片刻,才将其翻转过来。背面有一道细痕,像是刀尖划过又刻意磨平。他眯起眼,指尖顺着痕迹滑动,忽然道:“这不是第一次用了。”
赵天鹰一怔:“你怎么知道?”
“旧痕底下还有两道更浅的,方向相反。”陈无涯将符递向灯光,“他们换了人,但没换规矩。同一套暗记,连续三个月出现在不同据点,说明不是临时联络,是系统性渗透。”
白芷接过铜符,迅速翻开一册密档,对照几处标记后点头:“雁口、云阳、铁岭……加上之前流民营线报提到的青河渡,四地守将都在‘错阵’初成后有过异常调动。有人调走了亲兵队,有人突然提拔外姓副官。”
“不止这些。”陈无涯走到铁箱前,亲自开启锁扣,取出七份封蜡文书。他逐一拆开,摊在长案上,“绿林那边传来消息,漠人最近在粮道沿线放出风声,说只要地方势力不阻拦大军过境,战后可保官位不变,赋税减半。甚至许诺分田授爵。”
帐内一时静了下来。
一名留守副将皱眉:“这算什么策略?收买武官?咱们中原自古讲究忠义,岂会为这点好处倒戈?”
陈无涯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是冲着金银来的?他们是冲着‘不安’来的。”他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五座城镇,“看看时间线——每一次异族接触地方将领,都是在我们演练成功之后。我们在操练场赢了一次,他们在暗地里就拉拢一人。他们的目的不是强攻,是让我们自己乱起来。”
“可若真有内应,为何至今未见大规模泄露军情?”那人追问。
“因为他们不需要马上动手。”白芷接口,“细作的作用,是制造迟疑。就像上次演练,只要一个人踩错节奏,整个阵型就会动摇。敌人要的不是立刻取胜,是让我们怀疑自己的打法。”
赵天鹰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天鹰镖局长年走北线,见过不少边将。有些人早就不满朝廷克扣军饷,有些人家里子弟在京城为官,怕受牵连。若有人暗中递消息,未必是贪财,可能是想留条退路。”
陈无涯点头:“所以他们不怕我们强,怕我们团结。一旦我们开始互相猜忌,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他转身走向沙盘,抓起一把红钉,逐一插在那五座城镇外围。每一颗都离主城不远不近,像是埋伏的耳目。
“接下来,不能只盯着边境。”他说,“我们要查的是人——哪些将领最近换了亲兵?哪些营区多了陌生面孔?谁在不该通信的时候收到了家书?谁的饮食习惯突然变了?”
赵天鹰眉头紧锁:“你要在盟内部查?这容易引起动荡。”
“不动荡,才会死得更快。”陈无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昨晚那一仗,敌骑撤得干脆利落,说明他们根本不想硬拼。他们在等我们自乱阵脚。现在我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了——那就先清自家门庭。”
他走到案前,抽出一份来自绿林眼线的密信,铺开后用指尖蘸水轻抹纸面。墨迹微微晕开,显露出底层几道淡痕。他凝神辨认片刻,忽然冷笑:“果然。”
白芷凑近一看,低声念出:“内应待变,时机将至。”
“伪造的。”陈无涯摇头,“表面字迹工整,但底下的笔锋太急,像是仓促写完又涂改。真正的密信不会留下这种破绽。这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想引我们去查某个目标,好转移视线。”
他提起炭笔,在纸上画了个叉:“反向推——既然这封是假的,那真消息一定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比如,日常军报里的行程记录,或者炊事班的粮草清单。”
赵天鹰听得眉头渐松,忍不住道:“你这套‘歪理’,有时候还真管用。”
“不是歪理。”陈无涯淡淡道,“是他们以为我们只会看正面,所以把真相藏在背面。”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渐渐远去。帐内烛火跳了跳,映得沙盘上的错阵图样微微颤动。陈无涯站在地图前,手中握着那枚狼牙铜符,指腹反复摩挲着背面的刻痕。
“我明天出发。”他说,“先去云阳营,名义上是巡查‘错阵’推行情况,实际查人事往来。白芷跟我走,你留在大营统筹后续情报,若有异常,立刻传讯。”
赵天鹰点头:“需要我调几名老镖师随行吗?他们认得不少边关人物。”
“不必。”陈无涯摇头,“人多了反而惹眼。我们就两个人,装成巡查小队,带上补给文书就行。”
白芷已将最后几份密报归档完毕,起身走到他身旁:“什么时候动身?”
“天亮前。”他将铜符收入袖中,目光仍停在地图上,“他们以为我们忙着备战,没空查内鬼。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想。”
赵天鹰站起身,走到火盆旁坐下,抽出方天戟开始擦拭。金属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帐内回荡,节奏稳定,像是某种无声的应和。
陈无涯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沙盘。错阵的旗标依旧立着,但在其外围,一圈红钉已悄然围住中原腹地几座城池。它们不显眼,却像针一样扎在要害之处。
白芷站在他侧后方,手指轻轻抚过剑柄上的蓝宝石。那颗石头今晚格外冷,像是吸进了帐外的寒气。
陈无涯忽然抬头,望向帐顶横梁。那里挂着一面旧令旗,边角已经磨损,旗面写着一个褪色的“陈”字——是他从流民营带出来的第一面指挥旗。
“你说,”他低声问,“如果敌人早就知道我们会走哪一步,那我们下一步,还能不能让他们看不懂?”
白芷没回答,只是将剑鞘往腰间按了按。
帐外,风势渐弱,雪却下得更密了。远处校场仍有士卒在练习叠影步,鼓声断续,节奏不定,像是在试探黑夜的底线。
陈无涯收回视线,伸手拿起桌上的补给文书,翻到最后一页。签发官印清晰可见,日期是昨日午时。他盯着那个印章看了几息,忽然察觉印泥边缘有一丝拖曳痕迹,不像正常盖印该有的样子。
他指尖轻轻刮过印面,一点暗红粉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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