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朕还有选择吗?”曹叡惨然一笑,望向北方,尽管视线被山脊阻挡,“留在洛阳,是死路一条,或生不如死。逃往他处?蜀汉?姜维或有余力,但蜀道艰难,且蜀汉实力不及东吴,与司马懿正面抗衡恐力有未逮。并州?幽州?那些边地将领,有几个敢公然对抗掌控中枢的司马懿?即便有个别忠耿之辈,又能支撑几时?”
他收回目光,看向甲和乙,眼中那点微弱的火光,在绝望的灰烬中倔强地燃烧起来:“朕知道此去凶险,知道陈暮未必可恃。但朕更知道,司马懿必欲置朕于死地而后快!朕就算死,也要死得让司马老贼寝食难安!也要让天下人都看清楚,曹魏之江山,不是亡于外寇,而是亡于内贼!朕要借吴国之刀,斩国贼之首!哪怕这把刀,最后也可能伤及朕自身,哪怕后世史笔讥朕引狼入室、背弃祖宗……朕,也认了!”
他的声音起初低沉,说到后来,竟带上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与凄厉。一夜逃亡的恐惧、数月囚禁的屈辱、对司马懿的刻骨仇恨、对父皇愧疚与希冀的复杂情绪、对自身命运的不甘……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化作这破釜沉舟的誓言。
甲和乙肃然。他们从这位年轻皇帝身上,看到了某种与先帝不同的特质——先帝深沉隐忍,布局长远;而眼前的天子,在绝境中迸发出的,是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与不甘。
“陛下既已决意,臣等誓死相随。”甲再次单膝点地,乙也随之跪下。
曹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来吧。说说你们的建议,走哪条路?”
甲起身,果断道:“臣建议,走西南迂回路线。东南边境封锁必严,我们硬闯成功率极低。西南路虽远且险,但更有可能避开魏军主力搜捕。且……汝南南部,靠近弋阳、安丰一带,地形复杂,豪强坞堡林立,甚至有些地方近乎自治。我们或许能利用混乱,寻隙穿过。若能接触到先帝遗留的‘暗桩’,哪怕只是得到些许补给或情报,也是好的。”
“好,就走西南。”曹叡不再犹豫,“休息够了,继续赶路吧。必须在追兵搜到东山脊之前,翻过去!”
三人再次起身,向着陡峭的山脊顶端攀去。晨曦终于完全驱散了黑暗,金色的阳光洒在连绵的邙山群峰之上,却照不进这幽深险峻的脊线阴影。曹叡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北方洛阳的方向,那里,是他曾经的天下,也是他誓要复仇的炼狱。
然后,他转过头,咬牙跟上护卫的脚步,向着未知的南方,向着那条注定布满荆棘与血腥的亡命之路,艰难前行。
翻过东山脊,下行至“野狐峪”,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林木,洒下斑驳的光影,却带不来多少暖意。三人找到那处废弃的猎户木屋时,皆已筋疲力尽。
木屋比想象的更破败,半塌的屋顶,漏风的板壁,但好在位置极为隐蔽,位于一处山坳底部,周围是密林和乱石,从外面极难发现。屋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堆着些朽烂的兽皮和干草。
甲仔细检查了屋内及周围,确认没有近其他人活动的痕迹,这才稍稍放松。他在屋后一块松动的石板下,找到了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果然有些应急物品:几块用油纸包好的硬面饼、一小袋盐、一小瓶金疮药、两捆干净的麻布、以及一个火折子。数量不多,但足以支撑几日。
“陛下,在此稍作休整,我们申时(下午三点)出发,趁天黑前进入汝南郡界。”甲一边分发面饼,一边规划。
曹叡瘫坐在相对干净些的干草堆上,几乎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双腿的疼痛已经从刺痛转为持续的钝痛和麻木,脚底的水泡早已磨破,血肉模糊。乙默默地用清水为他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再用麻布仔细包扎。
简单的休整后,三人再次上路。离开野狐峪,地势逐渐平缓,进入了汝南郡北部的丘陵地带。这里人烟依然稀少,但偶尔能看到远处山坳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或听到隐约的犬吠鸡鸣。他们尽量避开可能有村落的地方,专走山林和荒僻的小径。
然而,通往汝南腹地的道路,终究无法完全避开人迹。
申时末,他们穿过一片稀疏的桦木林,前方出现了一条相对宽阔些的、明显有车马行走痕迹的土路。路的一侧是缓坡,另一侧是干涸的河床。按照甲的估算,穿过这条路,再向南不远,就算是正式进入汝南郡了。
“小心些,此路虽偏,但可能有巡防兵或行人。”甲示意曹叡和乙在林中隐蔽,自己先潜到路边观察。
片刻后,他返回,脸色不太好看:“路上有新鲜的车辙和马蹄印,方向杂乱,像是刚有过队伍经过。我们需快速通过,避免遭遇。”
三人整理了一下行装,尽量压低身形,快速向路边移动。曹叡的心跳再次加速,每一次踩在落叶上的细微声响,在他听来都如同擂鼓。
就在他们刚刚踏上土路,准备疾步冲过时——
“站住!什么人?!”
一声断喝从左侧缓坡上方传来!紧接着,五名穿着魏军号衣、手持长矛的士兵,从坡上的灌木丛后转了出来!他们似乎是在此处设卡或休息,正好撞见曹叡三人从林中窜出!
双方距离不过二十余步!
曹叡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电光石火之间,护卫甲和乙动了!
甲一声不吭,身形如鬼魅般向左前方扑出,目标直指为首那名喝问的伍长。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黝黑无光的短剑,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那伍长甚至没来得及将长矛完全端起,咽喉处便已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线,嗬嗬两声,瞪大眼睛仰面倒下。
乙几乎同时向右前方两名并排的士兵发动攻击。他没有用短刃,而是双手如铁钳般探出,一手扣住一名士兵持矛的手腕猛力一扭,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同时脚下发力,将另一名士兵踹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树干上,瘫软下去。
剩下的两名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发出喊叫,挺矛欲刺。但甲和乙的动作更快。甲反手掷出短剑,精准地没入一名士兵的胸口。乙则矮身避开刺来的长矛,欺近身,肘击、锁喉,一气呵成,最后一名士兵也软软倒地。
整个过程,从发生到结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五名魏军巡防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有效的警报或做出像样的抵抗,便已全部毙命。
曹叡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杀戮。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地上迅速蔓延开暗红色的血迹,那些刚刚还活生生的士兵,此刻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眼睛兀自圆睁,充满了惊愕与恐惧。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陛下!快走!”甲低喝一声,已迅速从尸体上收回短剑,并在伍长身上快速摸索,取走了腰牌和一个小钱袋(伪装用)。乙也迅速检查了其他尸体,抹去一些明显的痕迹,然后将五具尸体拖到路边灌木丛深处,用枯草简单掩盖。
“此地不可久留!枪矛落地和刚才的喊叫可能已惊动附近!”甲急促说道,不由分说,架起几乎腿软的曹叡,冲向路对面的山林。
三人再次消失在林木之中,只留下土路上几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和空气中淡淡的铁锈腥气。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另一支约十人的魏军巡逻队沿着土路驰来。带队队率发现了路上的异常血迹和打斗痕迹,脸色大变,立刻下马查看,很快找到了被草草掩藏的尸体。
“是北营第三曲的巡防弟兄!刚死不久!凶手往南边跑了!”队率又惊又怒,立刻派人飞马回报,同时带领其余人,沿着曹叡三人留下的些许踪迹,向南追去。
猎杀的网,正在迅速收紧。
而与此同时,洛阳城中,司马昭刚刚签发完最后一道加盖了“大将军行营”印信的密令。令文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各追捕单位并沿途郡县:若遇目标,不必生擒,可就地格杀,验明正身及随身物品回报即可。敢有延误或私自纵放者,斩!”
这道命令,通过“影卫”的专属信道,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司隶及周边各郡县、各支追捕分队传去。它代表着司马氏父子最终的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弑君恶名,也要将曹叡这个最大的变数,彻底抹除在逃亡途中。
夕阳西下,如血般的霞光染红了汝南郡北部的天空。山林之中,曹叡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前行,身后的追杀声似乎越来越近。而那道无形的格杀令,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他的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亡命南驰,步步杀机。棋局之上,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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