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微微颔首,手指在玉珏上轻轻摩挲,眼中思绪飞快流转。先帝密道……黄皓配合……长时间的独处准备……携带物品……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等待时机的逃亡!曹叡手中,必然握有指引他找到并使用密道的关键之物,很可能就是先帝留下的“后手”。而黄皓,这个不起眼的老宦官,竟是如此死士。
“好,好一个曹子桓(曹丕字),好一个曹元仲(曹叡字)。”司马懿低声自语,语气听不出是赞是叹,“父子相承,隐忍如斯,倒是小觑了。”
他抬起眼,看向司马昭,目光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深邃:“立刻去做几件事。”
司马昭精神一振:“请父亲示下!”
“第一,对内。以‘宫中发现急症,陛下为防扩散,已移驾西苑别宫静养’为由,暂时封锁消息。但此理由撑不了多久,尤其是对毛皇后及几位近妃。将她们全部‘请’到一处,严加看管,不得与外界接触。显阳殿所有宦官宫女,全部集中审查,尤其是与黄皓有过密切接触者。宁可错杀,不可漏网。”
“第二,对宗室。加强监控,尤其是燕王曹宇府邸。若有人借机生事,或打探陛下消息,可先以‘谣言惑众’之名拘押。必要时,”司马懿顿了顿,声音更冷,“可让他们‘病逝’。”
“第三,对外追捕。”他拿起案上一支令箭,“签发最高等级海捕密令,用‘影卫’专用渠道,即刻发往司隶各郡县,及兖、豫、荆(北)、徐等邻近州郡。文书上不写陛下名讳,只称‘宫闱重犯’,描述其形貌特征——约二十五六岁,面白,身形偏瘦,气质不凡,可能带有旧伤或体弱之态。重点强调,此人可能持有伪造禁中物品或文书。悬赏……黄金千两,封关内侯!提供确切线索或擒杀者,另加重赏!”
“擒杀?”司马昭瞳孔一缩。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不能生擒带回落入我们掌控,则绝不能让陛下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他目光投向南方,“吴国,或蜀汉。记住,是‘擒杀’,必要时,以‘格毙’为先。取其身上所有物品回报即可。”
司马昭心头凛然,知道父亲这是下了决断,要彻底消除曹叡这个最大变数,哪怕背负弑君的风险。他重重点头:“儿臣明白!”
“还有,”司马懿继续道,“陛下既可能南逃,必须严防边境。传令荆州(魏控部分)刺史、江淮前线诸将,加强关隘巡查,尤其是通往吴国控制区的所有小路、渡口。另,通过我们在江东的暗线,想办法散播消息,就说洛阳有奸佞挟持天子,或伪造天子出逃,意图搅乱江东,让那陈暮心生疑虑,不敢轻易接纳。”
这一手可谓毒辣,预先给曹叡的投靠之路设置障碍。
“父亲,并州黑水据点之事,以及蜀军姜维那边……”司马昭想起另一桩心事。
“并州之事,已派王昶去处置。蜀军小股渗透,不足为虑,姜维重心在经营陇右,短期内无力东顾。眼下头等大事,是陛下!”司马懿语气斩钉截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不惜代价,也要在陛下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之前,将他找出来,带回来,或者……让他永远消失。”
“是!”司马昭领命,起身欲走。
“等等。”司马懿叫住他,沉吟片刻,“你亲自去一趟燕王府。不必进去,就在外面看看。若有异常,立刻汇报。另外,让钟毓(司马昭重要谋士)来见我。”
司马昭应诺,匆匆离去。殿内只剩下司马懿和依旧匍匐在地的董宦官。
司马懿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拖下去,仔细审。审完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两名如铁塔般的侍卫无声入内,将瘫软如泥的董宦官架了出去。殿门重新关上。
司马懿独自坐在案后,望着跳动的烛火,脸上的平静渐渐被一层阴霾取代。曹叡的逃脱,打乱了他的全盘节奏。这个年轻的皇帝,比他想象的更有韧性,也更有决断。先帝留下的“后手”,究竟还有多少?除了密道和接应,是否还有别的?曹叡若真逃到吴国,陈暮会如何反应?“奉天子以讨不臣”,这面大旗若被吴国举起,对中原人心、对各地尚在观望的势力,将产生何等冲击?
他必须加快步伐了。内部的整合,对反对势力的清洗,对军队的进一步掌控……原本还想再稳一稳,让曹叡这个傀儡再“病”一段时间,过渡得更平滑些。但现在,恐怕等不了了。
“传令,一个时辰后,召集在京三品以上官员,于嘉德殿议事。”司马懿对殿外候命的侍从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就说,有关于‘国本’及‘防务紧要事宜’,需群臣共议。”
他要借着曹叡“因病静养”的由头,进一步推进权力的集中,同时试探各方反应。曹叡的失踪,是危机,也未尝不是加速某些进程的契机。
窗外,天色渐渐发白。正月十一的黎明,洛阳城在一种异样的肃杀与紧绷中,缓缓苏醒。城门依旧紧闭,街道上巡逻的兵士明显增多,马蹄声不时响起,传递着令人不安的信号。显阳殿被重兵围得水泄不通,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而关于皇帝“突发急症移驾”的官方说法,正在以一种刻意控制的速度,在宫墙内的小范围内传播,却已足以引发无数惊疑不定的猜测与暗流。
雷霆已动,风暴将至。
东山脊比想象中更难行。
所谓“小路”,不过是野兽踩踏出的痕迹,夹杂着嶙峋怪石和盘根错节的荆棘。晨光熹微,勉强照亮前路,却也让陡峭的山势和深不见底的沟壑显得更加狰狞。曹叡几乎是被护卫乙半拖半架着前行,每走一步,都感觉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疼痛,双腿灌铅,脚尖早已磨破,每一下踩在碎石上都是钻心的疼。汗水浸透了里衣,又被寒风吹冷,黏腻地贴在身上,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
甲走在最前面,用一柄短刀劈砍拦路的藤蔓和枯枝,清理出勉强可供通行的空间。他背负着最重的行囊,动作却依旧稳健敏捷,不时停下,攀上高处岩石,警惕地眺望四周,尤其是他们来的方向。
中途休息了两次,每次不超过一盏茶时间。曹叡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接过甲递来的水囊和一块硬如铁石的肉脯,就着冷水艰难吞咽。食物勉强补充着体力,但精神的疲惫和前途未卜的焦虑,却无法缓解。
“陛下,从此处翻过山脊,再向东南下行约十里,便可抵达‘野狐峪’,那里有一处丁级密点,是个废弃的猎户木屋,我们的人定期会去补充些最低限度的补给。”甲蹲在曹叡身边,用树枝在地上简单划着路线,“但那里储备有限,且位置偏僻,若要继续南下入吴,我们需在野狐峪休整后,尽快进入汝南郡地界,然后……面临抉择。”
“抉择?”曹叡咽下最后一口肉脯,感觉喉咙被刮得生疼。
“是。”甲点头,“进入汝南后,有两条主要路线可考虑。一是向东南,经汝南东部,尝试穿越吴魏实际控制区交错的边境地带,直接进入吴国淮南或荆北控制区。此路相对直接,路程较近,若能成功穿越边境,很快便可接触到吴军或地方官吏。”
“但风险也最大。”乙在一旁接口,声音低沉,“司马昭既已判断陛下可能南投,必重兵封锁东南边境。关卡、渡口、要道,定是盘查最严之处。我们三人,目标明显,且陛下……”他看了一眼曹叡即便狼狈也难以完全掩盖的贵气与苍白病容,“不易伪装。”
曹叡默然。他知道乙说的对。自己这副样子,加上长期居于深宫养成的气质,即便换上粗布衣服,涂抹泥灰,在精明的盘查者眼中,恐怕也漏洞百出。
“另一条路呢?”他问。
“另一条是向西南,绕行汝南南部,甚至擦着荆州(魏控部分)的边,从更为偏远的山区或沼泽地带,迂回进入吴国控制的荆南或更西侧区域。”甲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一条曲折的弧线,“此路遥远,地形复杂,多蛮荒瘴疠之地,且需穿越一些地方豪强或山贼盘踞的区域。但正因为难行,魏国官方力量渗透较弱,盘查相对宽松。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先帝早年,为防万一,曾在汝南、乃至荆北一些地方,埋有极深的‘暗桩’。这些‘暗桩’身份各异,有些甚至与当地豪强、游侠、乃至灰色势力有牵连。他们未必知晓‘幽影’全貌,但持有特定信物或暗语者,在紧急情况下,可能提供有限帮助,如情报、向导、或临时藏身之所。西南路线,或许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残存的‘暗桩’网络。”
曹叡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残存的网络……意味着不确定,可能有用,也可能早已失效,甚至反成陷阱。父皇的布局再深远,毕竟过去多年,时移世易,人心难测。
“你们……对吴公陈暮,了解多少?”曹叡忽然问道,换了个话题。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已久。
甲和乙对视一眼。甲沉吟道:“回陛下,‘幽影’职责所在,对天下主要势力首领,皆有情报收集。吴公陈暮,自太祖(曹操)手下自立后,转战南北,最终割据江东,近年联蜀北伐,连夺荆北、淮南、陇右,其势如日中天。其人……雄才大略,善于用人,能纳谏言,麾下谋臣猛将如云。治下江东、荆南等地,政令相对通达,民心渐附。军力强盛,水师冠绝天下,步骑亦精。”
“其为人如何?可能……真心助朕?”曹叡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这次,甲沉默了更久。“陛下,请恕臣直言。帝王心术,首重利害。陈暮乃当世枭雄,其志非小。助陛下‘讨逆’,于他而言,有大利:可得‘奉天子’之大义名分,瓦解中原人心,为其北伐提供最佳借口;可挟陛下以令魏地尚未完全臣服司马氏之势力;甚至……可借陛下之名,行吞并之实。然,其风险亦巨:与陛下合作,便是公开与司马懿为死敌,再无转圜;需分兵保护陛下,应对司马氏全力反扑;且陛下终究是魏帝,若事成之后陛下还都,吴国未必甘心所得利益拱手让出。”
甲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曹叡:“故,陈暮是否会真心助陛下,取决于他如何权衡其中利害。若他认为利大于弊,且能有效控制陛下及后续局面,他便会接纳,甚至全力支持。若他认为弊大于利,或陛下难以控制,反成累赘,则……后果难料。最坏者,或将陛下送至司马懿处,换取利益或缓和关系;或软禁陛下,仅用其名号;甚至……杀之以绝后患。”
句句实话,字字诛心。曹叡听得心中冰凉,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政治现实。他投吴,无异于与虎谋皮。陈暮不是忠臣孝子,而是逐鹿天下的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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