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说,他想借洒查看殿内是否有监听机关?或者想确认他之前找到‘后手’的地方是否安全?甚至……想看看能否在清理过程中,‘偶然’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司马昭恍然。
“都有可能。”司马懿目光幽深,“曹叡心思深沉,不会做无谓之事。此举看似被动(响应年关旧例),实则暗含主动。他想在不动声色间,扩大他在显阳殿内的‘活动空间’和‘掌控感’,同时也想看看,我们对他这种‘合理’范围内的举动,会作何反应。若我们反应过度,禁止或严密监控清扫,反而显得心虚,坐实了他对监控的猜测,也可能打草惊蛇。若我们放任,他便可能利用这次机会,做一些我们暂时无法察觉的小动作。”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司马昭请示。
司马懿沉吟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既然他抛出了‘洒扫’这个饵,我们便暂且咬住,但线要放得长,看得要更清。”
他站起身,踱到地图前,目光扫过洛阳宫城的简图:“首先,传令宫中眼线,对显阳殿的洒扫,不必阻拦,也不必表现得过于关注。只需如常记录人员进出、大致清理区域即可。尤其注意,黄皓和那几个小宦官在清理‘旧物角落’时,有无异常举动,有无长时间停留在某处,有无偷偷携带或藏匿什么东西。”
“其次,”他转过身,“你不是说感觉宫禁近日因天寒年关略有‘松懈’吗?那便让这份‘松懈’,在显阳殿洒扫期间,显得更‘真实’一些。比如,负责显阳殿外围警戒的侍卫,换岗时可以更‘随意’地聊几句天,或者对进出运送垃圾、洁具的小宦官,盘查可以略‘宽松’半分——记住,只是略宽松,不能全无戒备。要让他们感觉到,监控确实存在,但并非铁板一块,年关将近,人心浮动,有机可乘。”
司马昭眼睛发亮:“父亲是要将计就计,故意露出更多‘破绽’,诱使他进行更大胆的试探?”
“不错。”司马懿颔首,“曹叡此刻,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虫子,能看到外面的光,却找不到出口。我们给他洒扫的机会,就像是轻轻晃动了一下罐子,让他以为找到了着力点。再故意露出一点‘缝隙’,他就会忍不住想往外钻。而他每一次尝试钻探,都会在罐壁上留下痕迹,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意图、他的手段,以及……他手中可能掌握的、我们尚未发现的‘工具’。”
他走回座位,重新坐下,语气转冷:“不过,饵可以放,网也要收紧。对邙山、芒山、洛水故道那几处重点怀疑地点的监控,不仅不能松懈,还要加倍隐蔽和严密。同时,对高柔、蒋济、夏侯玄等人府邸的监视,也要加强。曹叡若真想动用‘影卫’或联络外臣,洒扫宫殿只是前奏,真正的动作必然在宫外。我们要确保,无论他在宫内如何试探,一旦他试图将触角伸出宫墙,立刻就会被我们发现,并牢牢锁死。”
“儿臣明白了!”司马昭精神一振,“宫内纵其小动,以观其志;宫外张网以待,以擒其首尾!”
“正是此理。”司马懿闭上眼,仿佛在养神,但口中话语却清晰如刀,“让曹叡动起来,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动作。只要他动,就会留下破绽。而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破绽,就足以将他和那所谓的‘先帝后手’,连根拔起。”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随着时间缓缓移动。一场围绕“洒扫”这件寻常小事展开的、更为精妙凶险的心理博弈与陷阱布置,就此悄然展开。司马懿稳坐钓鱼台,耐心等待着鱼儿在自以为安全的水域里,慢慢游向那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的巨网。
并州,黑水河畔无名岩洞深处。
火把的光,在狭窄、曲折、不断向下的岩缝中摇曳,将人影投射在狰狞的岩壁上,拉长变形,如同鬼魅。空气越来越浑浊稀薄,带着一股浓重的、陈年积郁的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败物的气息。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手脚并用,在湿滑的岩石和冻结的泥土上艰难攀爬。岩羊小队的成员们,早已汗流浃背,又被洞中的寒气一激,内外交攻,体力消耗巨大。
但没有人抱怨,甚至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那个被落石半掩、需要匍匐才能通过的缝隙,以及手中那半块冰冷刺骨的木牌上。希望与未知带来的紧张,压倒了身体的疲惫。
岩羊第一个爬过了那道狭窄的缝隙。火把向前探去,光线似乎陡然开阔了一些。他小心地直起身,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天然形成的岩室。地面不平,积着厚厚的灰尘和碎石。岩室不算大,但足以容纳十余人。
火把的光芒扫过岩壁——
“头儿!看那边!”紧跟在他身后爬进来的队员失声低呼。
岩羊的心猛地一沉,火把迅速移向队员所指的方向。
在岩室的一角,借着火光,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狼藉的景象:散落的、早已腐朽的铺盖草絮;几个被打翻、碎裂的陶罐,里面黑乎乎的东西早已干涸板结;地上有几处明显的、深褐色的、大片大片的污迹,即使覆盖了灰尘,依然能看出那是干涸已久的血迹。而在血迹和杂物之间,散落着一些更触目惊心的东西——断裂的箭杆、卷刃的短刀碎片、以及几片早已锈蚀不堪的、属于季汉军制式皮甲的残片。
岩羊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拂开一片甲片上的灰尘。甲片内侧,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编号烙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搜!仔细搜!看有没有……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队员们分散开来,忍着心中的不祥预感,在岩室中仔细搜寻。很快,更多的痕迹被发现:岩壁上有用炭条或血迹书写的、凌乱而断续的字迹,大多已难以辨认,只能依稀看出“魏狗”、“突围”、“水”、“坚持”等零星词汇;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有用石块勉强垒起的一个低矮的“灶坑”,里面有烧尽的灰烬和几块啃食得非常干净的细小骨头(可能是鼠类);还有一处岩壁下,似乎有人曾长时间倚靠,留下了深深的身体压痕。
但没有尸体。一具也没有。
“头儿!这里!”一名队员在岩室最深处、一个被一块凸出岩石半遮挡的凹陷处喊道。
岩羊和其他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那个凹陷处,地面相对平整,铺着一些干燥的苔藓和枯草(早已朽烂)。而就在这片“床铺”的边缘,整整齐齐地、用石块压着三块相对完整的木牌——正是季汉军中身份牌。
岩羊小心翼翼地将石块移开,拿起木牌。火光下,三个刻字清晰可辨:“张”、“王”、“李”。不是李歆,但显然是李歆小队的成员。
木牌旁边,还有一小堆东西:几枚磨得异常光滑、可能用于计数的石子;一小截几乎燃尽的、劣质油脂制成的蜡烛头;一把断了一半的、木质梳子;以及最下面,压着一块相对干净、折叠起来的麻布。
岩羊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块麻布。麻布不大,上面用炭条写着几行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字迹,字迹边缘有被反复触摸和泪水晕开的模糊痕迹:
“吾等奉命探查,误入绝地,遭魏骑围追,兄弟折损过半,幸得黑虎义士指点,遁入此洞。然伤重粮绝,洞口被封,突围无望。李司马携最后三勇士,于两月前(推测)冒险循暗河探路,一去不返。吾三人伤重难行,留守于此。今粮水尽矣,伤发高热,自知时日无多。若后来者得见此书,吾等尽忠职守,死而无憾。唯盼告知陇右大营:魏人在并州西河郡黑水上游(据此洞约三日路程),似有隐秘营垒,屯兵储械,疑为长远之计。黑虎义士可信,但其寨亦危。李司马若……若不幸,其随身或有更紧要讯息。季汉征西将军麾下,斥候队士卒,张横、王焕、李三狗绝笔。”
麻布的角落,还有三个用血按下的、早已变成深褐色的指印。
岩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握着兵器的手背青筋暴起。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失踪袍泽的下落,却是以这样一种惨烈而悲壮的方式。李歆小队确实在此避难,但已近乎全军覆没。李歆本人带着最后三人去探寻可能存在的生路(暗河),生死不明。而留守在此的三人,在伤、病、饥、寒的多重折磨下,留下了这份绝笔,最终……结局不言而喻。他们的尸骨或许已在洞中某个更深的角落,或许被同伴在最后时刻拖走掩埋,已不可寻。
但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却无比珍贵。魏军在并州黑水上游有隐秘据点!这是一个极具战略价值的信息!
岩羊将麻布小心翼翼收起,连同那三块身份木牌,郑重放入贴身皮囊。他站起身,环视这片浸透着袍泽鲜血与忠诚的岩室,沉声道:“向英灵,致敬。”
所有队员肃立,右手握拳,重重扣击左胸甲胄,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是军中向逝去同胞致敬的最高礼节。
“仔细检查,看有无其他线索,尤其是关于李司马所探暗河方向的。”岩羊命令道,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钢铁般的硬度,“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必须将这份情报,尽快送回上邽!”
希望并未完全熄灭。李歆生死未卜,暗河或许另有乾坤。但无论如何,他们此行的任务,已经有了确凿的、血淋淋的答案。而这份答案,必将化作未来战场上,指向敌人咽喉的利刃。
荆北,夷陵山庄。
负责北面商路的赵管事,是个四十余岁、面相憨厚、眼神却精明的中年人。他刚从汝南返回,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便径直来见周蕙和马谡、陈珪。
“夫人,马先生,陈公。”赵管事行了礼,压低声音道,“汝南之事,已初步查明。”
“坐下说,喝口热茶。”周蕙示意侍女上茶。
赵管事谢过,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气息,才继续道:“‘得意楼’赌坊,在平舆城西,规模不小,老板姓胡,名来,确是那位贾郎中宠妾的胞弟。此人嗜赌成性,且赌品极差,输急了眼便赖账撒泼,在平舆赌坊圈子里名声很臭。近一年来,他手气背到极点,在自家赌坊和其他几家大赌场欠下了巨额赌债,据小人多方打探,总额恐怕不下五百金。债主里面,有本地豪强,也有背景不明、疑似与官府或军中有关联的人物。胡来如今已被逼得走投无路,变卖了部分家产和田地,仍是杯水车薪。‘得意楼’确有意盘出,但因其名声和胡来欠债之事,无人敢接。”
“贾郎中可知此事?”马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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