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陆铮站在行辕的院子里,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和眉梢。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
四川的局面刚刚有了一点点起色,像这掌心的雪水,微弱而短暂。番薯能否成功推广?屯田能否在明年有所收获?
吏治能否真正清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需要他坐镇于此,强力推动。
可北方……皇太极不会给他这个时间。朝廷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他攥紧拳头,融化的雪水从指缝间滴落。
“不能再等了。”他喃喃自语。
他转身回到温暖却压抑的屋内,铺开信纸。他需要给皇帝和太后写一份奏章,一份既要说明四川的艰难和重要性,又要表明自己忠心和全局观的奏章。
同时,他也需要开始秘密筹划,如何在保住四川基本盘的前提下,抽调部分精锐,应对即将到来的北方巨变。
这盘棋,已经到了中盘最凶险的绞杀阶段。他既要巩固刚刚占据的角地,又要分心应对对手即将落下、足以决定胜负的惊天一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这个冬天,对四川,对大明,对陆铮而言,都注定异常漫长而寒冷。
……
成都以西的官道上,积雪被无数双脚和马蹄碾成了肮脏的泥泞。
一支看不到头尾的队伍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西移动,那是忠武军的前军,奉命开拔,前往川南叙州府,加强对张献忠残部的清剿压力。
新任的四川按察使,一位名叫周文博的文官(由陆铮提拔,原在陕西傅宗龙手下办事),奉命前往邛州核查刑狱。
他的马车被堵在了官道旁的一个小土坡下,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他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自诩见过些世面的文官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官道本身已被军队占据,如同一条流动的钢铁与血肉的河流。
身着猩红战袄、外套黑色罩甲的步兵,排成四列纵队,沉默地行进。
他们的脚步并不十分整齐,带着长途行军的疲惫,但那沉默中蕴含的力量,以及队伍中不时闪过的、保养良好的长枪矛尖和火铳铳管的寒光,让人心悸。
这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这……这是多少人马?”周文博忍不住问随行的、陆铮派来护卫他的一小队忠武军骑兵队长。
那队长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带着风霜和自豪,他咧嘴一笑,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回周大人,这只是孙应元孙将军麾下的前军左厢,步卒四个营,加上辅兵、工匠,拢共两万五千人。”
“两万五千人?还只是前军一部分?”周文博咋舌。
“可不是嘛!”队长显然乐于向这位文官展示自家军威,他指向官道另一侧,那里有骑兵正在策马小跑,扬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云雾。
“您看那边,那是前军的骑兵哨探和一部分轻骑,差不多三千骑。这前军拢共有步骑接近五万人呢!”
周文博顺着望去,只见骑兵队伍络绎不绝,虽然因道路限制无法完全展开冲锋阵型。
但那奔腾的马蹄声和骑士们精悍的身影,已然构成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他们的马车所在的小土坡另一侧,是较为平坦的田野,此刻也被军队的辎重队伍占据。
无数牛车、骡车,甚至还有人力推着的独轮车,上面满载着粮袋、帐篷、铁锅、火药桶、修理器械的物料,甚至还有捆扎好的、用于临时搭建营寨的木栅组件。
民夫们吆喝着,鞭子声、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混杂在一起。
“这些民夫……也是你们忠武军的?”周文博看着那同样望不到边的辎重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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