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京营,胡小栓和柱子们结束了操练,围着火堆啃着杂粮馒头。
伙食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了,肉沫不见踪影,馒头也似乎更黑更硬了些。管粮饷的把总骂骂咧咧,说是南边来的粮船迟了,漕运不畅。
“娘的,不是说抄了晋商,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吗?”柱子嘟囔着,狠狠咬了一口馒头。
胡小栓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分到的咸菜丝拨了一半给柱子。
他想起姐姐,心里有些发沉。饷银已经两个月没捎回家了,不知娘亲的药还接不接得上。
北京城南,胡大嫂看着日益见底的米缸和不断上涨的粮价,愁眉不展。弟弟的饷银迟迟未到,她只好接了些替人缝补浆洗的活计,十指在冷水里冻得通红。
巷口粥棚的队伍越来越长,流民中开始有骚动,顺天府的衙役鞭子挥得越发凶狠。
杞县寒士张文远,目睹了赵千户雷厉风行查抄刘家的场面,心中既感痛快,又觉凛然。
然而,刘家倒台后,县衙胥吏盘剥小民的手段并未收敛,只是更加隐蔽。他代一位老农写的诉状被县丞轻蔑地扔在地上:“秀才,莫要管闲事!天灾人祸,朝廷自有法度!”张文远拾起诉状,看着上面老农按下的血红指印,只觉得一股悲凉彻骨。
他心中的困惑更深了:雷霆手段,真能荡涤这世间积弊吗?还是只能换来一时的恐惧和更深的隐藏?
陆铮站在权力的中枢,调动着巨大的国家机器,而他每一个决策的涟漪,正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士兵、一个军眷、一个书生——的生活,清晰地反射回来。
帝国根基的腐朽,正通过这些细微的裂缝,嘶嘶地向外冒着致命的寒气。
南方的网已然撒下,京城的压力与日俱增,而底层的裂痕正在扩大。
陆铮知道,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必须在那根最终的弦崩断之前,找到突破口。
陆铮的策略转变像一道无声的命令,改变了锦衣卫这台庞大机器在南方的运转方式。
不再试图直接冲击那些戒备森严的府邸和商会,无数双眼睛转而投向运河沿岸的码头、仓房、酒肆、乃至莺歌燕舞的画舫。
目标是最底层:漕帮的力夫、巡河的老卒、记档的小吏、卖唱的歌女…这些被大人物们视为蝼蚁、甚至看不见的尘埃般的存在。
压力如山,却催生出更极致的效率。数日后,一份来自淮安府的密报,穿越重重关隘,被以最高优先级送到了陆铮的案头。
发送者是一个潜伏多年的“沉底鱼”,身份是淮安清江浦码头的一个老书办。
密报的内容令人屏息:
漕帮香主雷万霆那支消失的船队,当夜并未完全消失。
其中两艘吃水最深的漕船,在子时前后,悄然驶入了一条名为“清水沟”的废弃支流。
那里有一个早已荒废的前朝转运小仓。约一个时辰后,船只离开,吃水明显变浅。
次日凌晨,天未亮时,曾有三辆罩得严严实实的骡马车队从废弃小仓方向离开,车轮印极深,护送者皆精壮汉子,口音混杂,有北地腔,亦有闽浙口音。
老书办的一个远房侄子当晚在附近摸鱼,隐约看见,吓得躲了起来。
“清水沟…废弃转运仓…”陆铮的手指猛地攥紧密报,眼中爆出精光。就是这里!这就是那根被忽略的针!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条从南京绕道传来的消息也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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