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五年(戊辰年,公元428年)
春季,正月辛未日,北魏京兆王拓跋黎去世。
荆州刺史、彭城王刘义康,生性聪慧敏锐,在荆州任上把政务处理得条理分明。左光禄大夫范泰对司徒王弘说:“天下大事责任重大,权力太重的位置难以久居。您兄弟二人权势已达顶峰,应当主动收敛退让。彭城王是皇上的二弟,应当征召他回朝廷,共同参与朝政。”王弘采纳了他的建议。当时正逢大旱,又流行瘟疫,王弘上奏章把灾祸归咎于自己,请求退位,皇帝没有批准。
西秦的商州刺史兼浇河太守姚浚反叛,向河西(北凉)投降。西秦王乞伏炽磐任命尚书焦嵩接替姚浚,率领三千骑兵讨伐姚浚。二月,焦嵩被吐谷浑的元绪活捉。
北魏改年号为神麚(jiā)。
北魏平北将军尉眷在上邽(今甘肃天水)攻打夏国君主赫连昌,赫连昌退守平凉(今甘肃平凉)。奚斤进军安定(今甘肃泾川),与丘堆、娥清的军队会合。奚斤的战马大多因瘟疫死亡,士兵缺乏粮食,于是深挖壕沟、高筑营垒坚守。他派丘堆到民间督促百姓缴纳粮草,丘堆的士兵横行抢掠,还不设置防备。赫连昌趁机突袭,丘堆军队战败,只带着几百名骑兵逃回安定城。赫连昌乘胜追击,每天到安定城下抢掠,北魏士兵无法出去割草喂马、放牧牲畜,将领们都为此担忧。监军侍御史安颉说:“我们接受诏令消灭敌人,现在反而被敌人围困,退守这座孤城,就算不被敌人杀死,也会因触犯军法被处死,进退都是死路一条。可各位王公大臣还安然无事,就没想过应对之策吗?”奚斤说:“现在士兵没有战马,靠步兵进攻骑兵,肯定没有获胜的可能,得等朝廷派来的骑兵援军到达,再合力攻打敌人。”安颉说:“如今凶猛的敌人在城外游荡,我们士兵疲惫、粮食耗尽,不主动打一场决战,很快就会陷入绝境,援军又怎么能等得到呢!反正都是死,拼死一战,不也行吗!”奚斤又以战马太少为借口拒绝。安颉说:“现在收集各位将领的坐骑,能凑出二百匹,我请求招募敢死队员出击。就算不能打败敌人,也能挫败他们的锐气。况且赫连昌性情急躁又缺乏谋略,喜欢逞勇又轻敌,每次都亲自出来挑战,士兵们都认识他。如果埋伏士兵突然袭击,说不定能活捉赫连昌。”奚斤还是犹豫不决。安颉就暗中与尉眷等人谋划,挑选骑兵埋伏起来等待时机。不久,赫连昌来攻城,安颉出兵迎战。赫连昌亲自到阵前搏斗,北魏士兵认出他的模样,争相冲向他。恰逢当时刮起大风,尘土飞扬,白天变得昏暗,赫连昌慌忙逃走,安颉追击他,赫连昌的战马摔倒,他从马上坠落,最终被活捉。
夏国的大将军、兼司徒、平原王赫连定收拢残余部众几万人,逃回平凉,登基称帝,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胜光。
三月辛巳日,赫连昌被押送到平城(北魏都城,今山西大同)。北魏皇帝拓跋焘把他安置在西宫,宫里的器物用具都按照皇帝的规格配备,还把自己的妹妹始平公主嫁给了他;授予赫连昌常忠将军的虚职,赐封会稽公的爵位。任命安颉为建节将军,赐封西平公;任命尉眷为宁北将军,晋升爵位为渔阳公。
北魏皇帝经常让赫连昌在身边侍从,甚至和他单独骑马一起追赶鹿群,深入山谷溪流。赫连昌一向有勇猛的名声,将领们都认为这样做不安全。北魏皇帝说:“天命早已注定,有什么可害怕的!”对待赫连昌还像当初一样亲近。
奚斤自认为是元帅,可赫连昌却被自己手下的副将活捉,对此深感羞耻。于是他丢下粮草辎重,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去平凉追击夏国新君主赫连定。娥清想沿着河边进军,奚斤不同意,坚持从北边的道路去拦截赫连定的退路。到了马髦岭(今甘肃平凉附近),夏军正准备逃走,恰逢北魏一名年轻军官因犯罪逃到夏国,把北魏军队缺粮缺水的情况告诉了赫连定。赫连定就分兵拦截奚斤,前后夹击北魏军队,北魏军队大败,奚斤、娥清、刘拔都被夏军活捉,士兵战死的有六七千人。
丘堆在安定守卫粮草辎重,听说奚斤战败,就丢下辎重逃往长安(今陕西西安),又和高凉王拓跋礼一起逃往薄阪(今山西永济),夏国军队重新占领了长安。北魏皇帝大怒,命令安颉斩杀丘堆,接替他统领军队,镇守薄阪来抵抗夏军。
夏季,四月,夏国君主赫连定派使者向北魏请求讲和,北魏皇帝下诏书劝赫连定投降。
壬子日,北魏皇帝向西巡视。戊午日,在黄河西岸打猎,宣布大赦天下。
五月,西秦文昭王乞伏炽磐去世,太子乞伏暮末即位,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弘。
平陆县令、河南人成粲再次劝说王弘退位,王弘听从了他的建议,多次上奏章请求退位。皇帝迫不得已,六月庚戌日,任命王弘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享受与三公同等的礼仪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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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寅日,北魏皇帝前往长川(今内蒙古兴和附近)。
西秦将文昭王乞伏炽磐安葬在武平陵,庙号为太祖。西秦王乞伏暮末任命右丞相元基为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任命镇军大将军、河州牧谦屯为骠骑大将军,征召安北将军、凉州刺史段晖为辅国大将军、御史大夫,任命叔父右禁将军乞伏千年为镇北将军、凉州牧,镇守湟河(今青海化隆),任命征北将军木弈干为尚书令、车骑大将军,任命征南将军吉毗为尚书仆射、卫大将军。
河西王沮渠蒙逊趁西秦办丧事,讨伐西秦的西平(今青海西宁)。西平太守麹承对他说:“殿下如果先攻取乐都(西秦都城,今青海海东),那么西平必然会归殿下所有。如果西平看到形势不妙就主动请求归降,这也是贤明君主所厌恶的(指不战而得的城池,人心未必归附)。”沮渠蒙逊于是放弃西平,转而攻打乐都。西秦相国元基率领三千骑兵援救乐都,刚进入城中,北凉军队就到了,攻打乐都的外城并攻了下来;北凉军队切断了城内的水源,城里的人又饿又渴,死了一大半。东羌人乞提跟随元基援救乐都,却暗中与北凉勾结,从城上放下绳索拉北凉士兵进城,有一百多名北凉士兵登上城墙,击鼓呐喊着烧毁城门;元基率领身边的士兵奋力反击,北凉军队才撤退。
当初,文昭王乞伏炽磐病重时,对乞伏暮末说:“我死后,你能保住国土就不错了。沮渠成都(北凉将领,此前被西秦俘虏)是沮渠蒙逊亲近器重的人,你应该把他送回去。”到这时,乞伏暮末派使者去见沮渠蒙逊,答应送回沮渠成都来请求讲和。沮渠蒙逊率军返回,派使者到西秦吊唁文昭王。乞伏暮末用丰厚的财物送沮渠成都回去,派将军王伐护送他。沮渠蒙逊还是怀疑西秦有诈,派恢武将军沮渠奇珍在扪天岭(今甘肃永靖附近)埋伏士兵,活捉了王伐和他手下的三百名骑兵。不久之后,沮渠蒙逊又派尚书郎王杼送王伐回西秦,还送给乞伏暮末一千匹马以及彩色丝织品、银子和绸缎。秋季,七月,乞伏暮末派记室郎中马艾出使北凉回访。
北魏皇帝回到皇宫。八月,又前往广宁(今河北涿鹿)观赏温泉。
柔然汗国纥升盖可汗派他的儿子率领一万多骑兵侵犯北魏边境。北魏皇帝从广宁返回,率军追击,没有追上。九月,回到皇宫。
冬季,十月甲辰日,北魏皇帝向北巡视。壬子日,在牛川(今内蒙古兴和附近)打猎。
西秦凉州牧乞伏千年,嗜酒如命,残暴肆虐,不关心政务。西秦王乞伏暮末派使者责备他,乞伏千年害怕被治罪,逃往北凉。乞伏暮末任命叔父、光禄大夫乞伏沃陵为凉州牧,镇守湟河。
刘宋徐州刺史王仲德派两千步兵和骑兵讨伐北魏的济阳(今河南兰考)、陈留(今河南开封)。
北魏皇帝回到皇宫。
北魏定州(今河北定州)的丁零人鲜于台阳率领两千多户反叛,逃进西山,当地州郡官府无法征讨。闰十月,北魏皇帝派镇南将军叔孙建讨伐他们。
十一月乙未日初一,发生日食。
北魏皇帝前往西河狩猎。十二月甲申日,回到皇宫。
河西王沮渠蒙逊讨伐西秦,抵达磐夷(今青海乐都附近),西秦相国元基等人率领一万五千骑兵抵抗。沮渠蒙逊撤军转攻西平,西秦征虏将军出连辅政等人率领两千骑兵援救西平。
秘书监谢灵运,自认为名望、辈分和才能都该参与朝政。但宋文帝只和他讨论文章义理,每次陪宴也只是谈论诗文、赏玩文辞而已。王昙首、王华、殷景仁的名声和地位向来在谢灵运之下,却都受到重用,谢灵运心中很不满,经常称病不上朝值班;有时还出城游玩,一走就是近二百里,十几天不回来,既不上奏章报告,也不请假。宋文帝不想伤害大臣情面,委婉暗示他主动辞职。谢灵运于是上奏章称病,宋文帝批准他休假,让他返回会稽(今浙江绍兴)。但谢灵运回去后依然随意游玩宴饮,被司法部门弹劾,因罪被免去官职。
这一年,狮子国(今斯里兰卡)国王刹利摩诃和天竺迦毗黎国(今印度卡弗里河流域)国王月爱,都派使者上奏章进贡,奏章中的言辞都符合佛教教义。
北魏镇远将军、平舒侯燕凤去世。
元嘉六年(己巳年,公元429年)
春季,正月,王弘上奏章请求辞去扬州刺史和录尚书事的职务,把这些职位交给彭城王刘义康,宋文帝下优抚诏书没有批准。癸丑日,任命刘义康为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兼任南徐州刺史。王弘和刘义康的两个官署都设置属官、统领军队,共同辅佐朝政。王弘本来就多病,而且想把大权托付给刘义康,遇事总是推让给刘义康,从此刘义康独揽朝廷内外大权。
宋文帝又任命抚军将军、江夏王刘义恭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任命侍中刘湛为南蛮校尉,代理府州事务。宋文帝给刘义恭写信告诫他说:“天下局势艰难,国家大事责任重大,虽然说是守住已有的基业,实际做起来也不容易。国家的兴衰安危,都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怎能不深思先帝开创的基业,警惕自己肩负的重任!你性格偏激急躁,只要是心里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心里不认可的事,就会跟着别人的意见随意改变。这是最有害的缺点,应当刻意克制。卫青对待士大夫讲究礼仪,对平民百姓也有恩惠;西门豹、董安于(春秋时大夫)都能矫正自身缺点,成就美名;关羽、张飞却因性情偏执,有相同的弊端。你立身行事,要深刻借鉴这些例子!如果将来情况有变,太子年幼,司徒(刘义康)就要像周公辅佐成王那样主持朝政,你不能不尽心顺从他。那时天下的安危,就由你们两人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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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月自己支配的钱财不能超过三十万,要是能节省,就更好了。荆州官府的房舍,我大致了解情况,估计不需要改建,不要天天追求新奇变化。但凡审理案件,大多要当场判决,很难预先考虑周全,这确实是难事。到审理案件那天,要虚心听取各方意见,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喜怒强加于人。能选择好的意见听从,美名自然会归于你;不要固执己见、独断专行,来夸耀自己的决断能力!官爵和车服礼仪要格外珍惜,不能随便授予别人。对亲近的人授予爵位、赏赐,更要斟酌分寸。我对身边的人虽然显得不够宽厚,但听外面的议论,没人认为不对。凭借地位高贵轻视别人,别人不会服气;用威势压制别人,别人不会甘心,这是很容易明白的道理。
“音乐娱乐、游玩嬉戏,不应过度;赌博、酗酒、打猎,这些事一概不要做。日常供养自己的用度,都要有节制,奇异的服饰、特殊的器物,不应提倡。另外,应该经常召见属官。见面少了,彼此就不亲近;不亲近,就没办法了解人情;不了解人情,又怎么能知道各种事务呢!”
夏国酒泉公赫连俊从平凉逃往北魏。
丁零人鲜于台阳等人向北魏请求投降,北魏皇帝赦免了他们。
西秦出连辅政等人还没赶到西平,河西王沮渠蒙逊就攻下了西平,活捉了西平太守麹承。
二月,西秦王乞伏暮末立妃子梁氏为王后,立儿子乞伏万载为太子。
三月丁巳日,宋文帝立皇子刘劭为太子。戊午日,宣布大赦天下。
辛酉日,宋文帝任命左卫将军殷景仁为中领军。宋文帝因章太后(生母胡道安,追尊为章太后)早逝,侍奉太后的生母苏氏十分恭敬。苏氏去世后,宋文帝亲自前去哭吊,想追封她爵位,让大臣们商议此事。殷景仁认为古代礼仪中没有这样的先例,于是作罢。
当初,西秦尚书、陇西人辛进跟随文昭王乞伏炽磐游览陵霄观时,用弹弓打飞鸟,不小心打中了乞伏暮末的母亲,弄伤了她的脸。等到乞伏暮末即位,问母亲脸伤的原因,母亲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他。乞伏暮末大怒,杀死辛进,还株连他的五族共二十七人。
夏季,四月癸亥日,宋文帝任命尚书左仆射王敬弘为尚书令,临川王刘义庆为左仆射,吏部尚书、济阳人江夷为右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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