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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章 铸剑为犁 血沃荒原初垦（第1页）

南边小部落的偷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未能掀起多大波澜，反而以其覆灭的结局，再次印证了熊部落武力的韧性。天灾的创伤依旧狰狞，但王旗之下，秩序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被强行重塑。饥饿和瘟疫仍在缓慢收割生命，但最混乱的时期似乎正在过去。

岩骨枯槁站在修复了一部分的城墙上，独眼扫视着内外一片狼藉的景象。废墟尚未清理完毕，焚尸的黑烟依旧稀疏升起，但一种新的焦灼感开始取代纯粹的绝望。存粮消耗的速度远超预期，被洪水淹没和瘟疫污染的田地短期内无法恢复产出。劫掠而来的少量物资不过是杯水车薪。庞大的部落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每日都需要吞噬海量的食物才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机。

单纯的掠夺已难以为继。周边部落要么已被吞并，要么在天灾中同样受损，要么就像黑石部落一样硬啃不动。继续盲目出兵，消耗大于收获，可能加速自身的崩溃。

必须开辟新的、稳定的食物来源。目光，投向了城寨外那片广袤的、未被充分利用的荒原。

一片位于河流下游冲积区域的广阔地带，地势相对平坦，土壤据说较为肥沃，只是从未被大规模开垦过。那里生长着茂密的灌木和杂草，间或有一些小型兽群出没。

一个计划在岩骨枯槁和熊爪枯槁的密室中成形。与其耗费武力远途掠夺，不如驱使人力，将这片荒原变为粮仓。

铸剑为犁。

口号听起来充满希望，仿佛预示着从杀戮走向生产，从破坏转向建设。但在这片土地上，任何转变都必然浸透鲜血。

命令下达。所有非必要的战斗人员——包括大量在之前战斗中被俘、尚未完全融入的奴隶、在运河工程中幸存下来的征夫、以及部分因伤病或表现不佳被边缘化的战士，都被编入庞大的垦荒团。工具是简陋的石斧、骨耜、磨尖的木棍，以及少量从战场上回收、经过粗糙改造的金属兵器——它们被砸弯、磨钝，勉强充当砍伐和挖掘的工具。真正的金属犁铧是稀缺品，只掌握在少数监工和负责关键环节的小队手中。

秦霄再次被点名。他那些关于测量、规划、甚至简单水利的零碎知识，在这项新工程中被认为或许能提高效率。白苏的身体略有起色，但仍被留于城内，作为无形的人质。

垦荒团开赴荒原。景象悲壮而压抑。数千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人，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走向未知的土地。他们眼中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只有对繁重劳役和未知危险的麻木恐惧。

工作立即展开。首先需要清除地表茂密的植被。男人们挥舞着粗劣的工具，砍伐灌木，挖掘草根。女性和体弱者则负责将砍下的枝叶堆积起来焚烧，或者搬运石块。监工依旧是那些冷酷的战士，皮鞭声不绝于耳，催促着每一个动作。

进展极其缓慢。工具太差，人力太弱。石斧砍几下就崩口，木耜挖不久就断裂。营养不良的人们很快体力不支，动作稍慢便会招来呵斥和鞭打。

秦霄试图改进。他建议采用轮流协作的方法，几人一组专门负责砍伐，几人负责清理，减少工具磨损和体力消耗。他指点如何利用杠杆原理移动较大的石块，如何挖掘简单的排水沟防止新开垦的土地被雨水再次淹没。

这些微小的改进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同样，效率的些微提升立刻被转化为更高的指标要求。监工们看到地清理得快了些，便要求扩大每日的垦荒面积。血汗节省下来的点滴时间，立刻被更多的劳动填满。

荒原的开拓，每一步都伴随着牺牲。有人被倒下的树木砸中，有人被毒蛇虫蚁咬伤得不到救治，有人因过度劳累直接倒在土地上再也没能起来。受伤和死亡被视作常态，尸体被随意拖到开辟区域的边缘草草掩埋，或者直接成为焚烧植被的燃料。

血沃荒原。

这句形容不再是比喻。这片土地之下，尚未播下种子，便已先埋下了无数开垦者的骸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成为了这片未来粮田最原始、最残酷的基肥。

秦霄每日行走在开垦现场，看着人们像消耗品一样被使用，然后被丢弃。他指导挖掘的排水沟里，有时会渗出淡淡的红色。他感到自己又一次成为了这架吞噬生命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尽管他本意是想减少痛苦。

一天，监工头目带来一个新的命令。需要在开垦区边缘紧急清理出一片足够大的空地，用于搭建一个临时存放工具和种子（未来会运来）的仓库。时间紧迫。

那片区域长满了特别坚韧的藤蔓和盘根错节的灌木，地下还有不少石块。

快！加快速度！监工头目不耐烦地吼叫着，鞭子抽得啪啪响。

人们拼命挖掘砍伐，但进度依然缓慢。一个奴隶在奋力挖掘一块埋藏很深的巨石时，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整个人掉进了一个被草丛掩盖的、似乎是野兽废弃的洞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没了声息。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后退。

废物！监工骂了一句，示意旁边的人，把他弄出来！别耽误干活！

两个奴隶战战兢兢地靠近洞穴，往下看了看，脸色发白。大人…好像…好像摔死了…下面很深…

监工头目皱紧眉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等待清理的地面，脸上露出极端不耐烦的神色。他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旁边正在焚烧植被的火堆上。

磨蹭什么！他没好气地吼道，扔下去，烧干净！填平！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下面可能还有人…也许还活着…一个年老的奴隶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监工头目猛地转头，眼神凶狠地盯着他：活着？活着也是废物！耽误了工期，你们全都得挨鞭子！快点！

在皮鞭的威逼下，几个奴隶颤抖着，将燃烧着的树枝和草木灰推入了那个洞穴。浓烟从洞口冒出，隐约似乎还传来一丝模糊的、非人的呜咽声，但很快便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掩盖。

洞穴被迅速用泥土和石块填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开垦工作继续。

秦霄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片被迅速填平、甚至被踩实的土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铸剑为犁？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杀人。血沃荒原？这血，也包括自己人的。

工程在血腥和压迫中艰难推进。一片片土地被强行开辟出来，裸露着黑红色的土壤，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道伤疤。但距离真正能播种收获，还有漫长的距离。而开垦者的伤亡数字，早已远超一场中等规模的战斗。

垦荒团每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回临时营地，得到的食物却依旧少得可怜。希望如同荒野上的薄雾，看似存在，却无法抓握，也无法充饥。

铸剑为犁，听起来的美好愿景，掩盖不了其下冰冷残酷的现实。武器的形态或许改变，但掠夺和吞噬的本质未曾稍变。只不过这一次，掠夺的对象从外部部落，转向了内部的人力与自然，而吞噬的，是更多看不见的血肉和生命。

荒原在被开垦，但滋养它的，并非雨水和阳光，而是无穷无尽的血泪与尸骨。这片被血沃过的土地，即便将来长出庄稼，其根系缠绕的，也必然是沉甸甸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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