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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第1页）

&ldo;……&rdo;荀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以来所承受的压力与委屈一瞬间从内心底层翻腾出来，然后立刻被融化在一种激动中。

&ldo;有人认为你有青铜般的意志，我完全同意。有头脑、有洞察力、能吃苦、富有激情、宁可死也不放弃，靖安司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rdo;

诸葛亮诚恳地说道，同时平静地注视着荀诩。每一句都是对荀诩心理防线的一次巨大冲击，他甚至有点想哭。

&ldo;希望今天的评议不会动摇你对汉室的信心，汉室的复兴仍旧需要你。&rdo;

这是今天第三次诸葛亮使用&ldo;希望&rdo;这个词，对此荀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拼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落泪。真没出息，他自己在心里想。

诸葛亮轻轻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鹅毛扇仍旧不急不徐地摇动着。他不喜欢这种公开申斥私下安慰的方式，但却不得不有所妥协。荀诩是这样，杨仪和魏延也是‐‐为了能让蜀汉有限的人才发挥最大效能，诸葛亮必须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与政治蛛网上保持平衡才行。

这时候外面的夜雾少许散去，万籁俱寂，丞相府周围一片幽静，只有打梆巡更的声音偶尔传来。荀诩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没有睡觉了，但他丝毫不觉得困。

这时诸葛丞相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于是便转换了话题：&ldo;为了给军方一个交代，我会把你暂时调去东吴去担任驻武昌的情报武官。&rdo;诸葛亮捋了捋胡须，对荀诩做了个宽慰的手势，&ldo;你别当这是左迁，就当是休假吧，江东的气候比起汉中可好太多了。等事情平息以后，我会再把你调回来。&rdo;

&ldo;东吴啊……我知道了。&rdo;

荀诩很高兴诸葛亮把话题转到了实质性的问题上去，否则他不保证自己不会失态地哭出来。即使内涵不同，荀诩也不希望和他的上司杨仪做同样的事。

&ldo;东吴那些人一向都不可靠，最喜欢搞小动作。你去了以后，可以协助管理一下那里的情报网，不能指望那些自私的家伙主动提供情报给我们。&rdo;

&ldo;明白。&rdo;荀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ldo;调令我已经叫伯约去处理了，你最早后天就可以起程。去之前先回成都看望一下你的家人。你儿子多大了？&rdo;

&ldo;才五岁，名字叫荀正。&rdo;

&ldo;呵呵，好名字，等这孩子长大，相信已经是太平盛世了。&rdo;

&ldo;一定会是的。&rdo;

&ldo;很好。如果没有其他的事的话，你回去休息吧。&rdo;

诸葛丞相挥了挥鹅毛扇，把眼睛合上，示意他可以走了。但是荀诩没有动，诸葛丞相再度睁开眼睛，略带惊讶地问道：&ldo;孝和，你还有什么事么？&rdo;

&ldo;是这样，丞相。&rdo;荀诩站起身来望望屋外，神情严峻地说，&ldo;在我离职之前，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件事‐‐我已经交代给我的部下了，不过我想还是当面跟您说一下比较好。&rdo;

诸葛丞相用双手挤压了一下两边太阳穴：&ldo;哦，你说吧。&rdo;

&ldo;这一次靖安司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汉中内部有一名高级卧底。&rdo;

&ldo;哦？&rdo;诸葛亮放开双手，抬起头来，原本有些倦意的眼睛又恢复了精神。

&ldo;敌人对南郑内部相当熟悉，而且数次洞彻靖安司的行动，这全都是因为那名jian细的缘故。根据五斗米教徒的供认，那名jian细的代号叫做&lso;烛龙&rso;。关于他的一些疑点我已经专门撰写了一份报告，您可以去找靖安司裴绪调阅。&rdo;

&ldo;就是说，这个叫烛龙的人你现在还不知道具体身份？&rdo;

&ldo;是的。本来我打算立刻着手调查这个人，但现在不可能了。希望丞相能提高警惕，以免让他对我国造成更大损失。&rdo;

&ldo;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呵呵。&rdo;诸葛丞相站起身，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ldo;我知道了，我会派专人去处理这件事，你放心地去吧。&rdo;

荀诩这时才得以从近处端详诸葛丞相，他清瘦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暗灰色，两个眼袋悬在眼眶之下，眼角的皱纹一直延伸到两鬓与白发接壤。荀诩能看出在他容光焕发后的疲惫，这个瘦小的身躯承载着整个蜀汉，又怎么会不疲惫。

&ldo;那我告退了，您多注意点身体。&rdo;

荀诩在内心叹息了一声，深深地施了一礼，然后退出了诸葛丞相的房间。

三月二十七日，前司闻曹靖安司从事荀诩正式调职。

荀诩离开南郑的当日，正是报捷的汉军部队入城之时，所有的人都涌到北门去观看入城仪式。成蕃负责城防，无法抽身；而狐忠又必须陪同姚柚与冯膺出席，结果到冷冷清清的南门来送荀诩的只有裴绪和阿社尔两个人。

&ldo;荀从事，想不到你竟然就这么走了。&rdo;

裴绪有些难过地说。而阿社尔在一旁愤愤不平地嚷着：&ldo;你们中原人真奇怪，肯干活的人就是这样的报应吗？&rdo;荀诩伸手截住阿社尔的抱怨，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ldo;高堂秉现在怎么样了？&rdo;荀诩问，如果说这一次的行动有什么和丢失图纸一样让他懊悔的，就是高堂秉的受伤了。

阿社尔抓抓头皮，回答说：&ldo;目前他病情稳定，不过身体还比较虚弱，我们第五台的人正轮流看护着他。&rdo;

&ldo;呵呵，我已经离职，现在可没有第五台这个编制了。&rdo;

&ldo;不会不会，我们几个都一直以在第五台为荣哩。&rdo;阿社尔拍拍胸脯，&ldo;要是哪一天您回来靖安司，我们第五台全体人员一定尾生抱柱恭候大驾。&rdo;

旁边裴绪听了扑哧一乐，无可奈何地对阿社尔说道：&ldo;喂，你先搞清楚尾生抱柱的意思吧，不要乱用成语。&rdo;阿社尔赶紧哈哈大笑，说不清楚是解嘲还是掩饰自己的尴尬。荀诩对阿社尔说：&ldo;平时多读读中原典籍吧，我剩下的书你可以随便拿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裴都尉。&rdo;

阿社尔悻悻地捏着两只大手的指关节，小声道：&ldo;我更愿意与高堂兄切磋搏击之术啊，他的五禽戏我还没学全呢。&rdo;

现场送别的感伤气氛因这个小插曲而变得淡薄了一些。

&ldo;好了，时间差不多该起程了。&rdo;荀诩看看天色，将身上的包裹搁到旅车上，&ldo;你们两位就送到这里吧，靖安司的工作千万不要松懈。&rdo;

&ldo;请从事放心。&rdo;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荀诩冲他们抱了抱拳，转身登上旅车。前面车夫一声呵斥，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声脆响，两匹马八足发力，车轮发出咯拉咯拉的声音，整辆大车缓缓地驶出了南郑南门。与此同时，在南郑城的北边发出一阵喧嚣的欢呼声，汉军的第一波骑兵已经披红挂绿地开进了城中……

荀诩日夜兼程，从汉中南部翻过大巴山，取道嘉陵江南下剑阁，进入蜀中平原，在四月四日的时候抵达了成都，见到了已经阔别两年多的妻子与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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