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gān脆睡下来,静静瞧着他的睡颜,渐渐便意识朦胧。容楚自然知道她在偷窥,却也不拆穿,她的目光落在他背上,背上似也觉得温暖。这个女子在他身后,他便觉得天地安宁,而岁月静好。处理完公事一回身,便看见她在身后榻上睡着了。天色大亮,一抹阳光穿堂入户,正照在她脸上。容楚心中一震。之前他一直没有细看太史阑,因为太史阑一直有意无意地坐在他侧面或者身后,避在暗影中,此刻她倦极而眠,不可避免地被他看了个清楚。看清楚的那一刻,他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心中惊涛骇làng,剧痛频生。她……怎么会憔悴成这样?她一向身形适中,不算清瘦,肌肤光润,神采摄人,然而此刻她生生瘦下一大圈,连颧骨都突了出来,眼眶也有些深陷,整个人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是白的。沉睡的时候,往日平稳沉厚的呼吸也显得相对急促,一看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他已经看过她的近期食单,也问过婆子们她的饮食量,看得出来她有在努力调养,换句话说,已经调养了十几天,还是这样子,当初该是什么模样?到底什么样的艰难,把一个底子极厚的身体,摧残成这般模样?他知道她生产时正逢战事,也知道她府中曾有刺客袭击,应该就是她临产时刻,但就算这样,对她本人身体的伤害,也不应该到这样地步。他沉默一会,起身,去寻了韦雅。&ldo;我不知道太史阑遇见了什么。&rdo;韦雅道,&ldo;应该说府中真正能知道这事的不是我,我只知道她耗损极大,没有年很难调养回来。&rdo;容楚默然,忽然又道:&ldo;听闻我妹妹当时在密道里。&rdo;&ldo;是。&rdo;&ldo;她在哪里?&rdo;韦雅淡淡叹息一声。&ldo;我在密道里救下她,当时不知道她是谁,因为她中了要命的毒,我身边能解这毒的人却还在极东,我命人给她暂时维持着xg命,当即送往极东。事后她醒来,我才知道她是你妹妹。&rdo;容楚皱起眉,容榕都险些身死,当时qg境之险,可见一斑。&ldo;太史告诉我,两个孩子先天不足,你有心带往李家调养。如此,连同舍妹被救之恩,在下在此相谢。&rdo;他立起,一躬。韦雅退开半步,不受他礼,漠然道:&ldo;不必谢我,不过是家主的意思。如果依着我,自然没这意愿。&rdo;容楚不过一笑,忽然道:&ldo;扶舟好么?&rdo;&ldo;家主闭死关,不见任何人,想来是很好的。&rdo;韦雅淡淡答。&ldo;是吗。&rdo;容楚又一笑,&ldo;想来扶舟闭关日久,功力jg进,身在乾坤,目通天下,真是可喜可贺。&rdo;韦雅心中一震,盯住了他,&ldo;你什么意思?&rdo;&ldo;为他欢喜的意思。&rdo;容楚神色从容。韦雅哪里肯信,死死盯着他。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朝廷乃至南齐最厉害的人物之一,很多事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说了,也不代表说的就是他心中那个意思。容主母(3)这个人,除了对太史阑完全坦诚之外,在其他人眼里,是遥远的迷雾。&ldo;李家主愿意救治犬子小女,容楚深为感激。&rdo;容楚有意无意已经换了对李扶舟的称呼,&ldo;不过想着孩子尚幼,便得离开父母,托庇他人膝下,虽然我和扶舟亲如兄弟,想着也难免心酸。&rdo;韦雅不答,知道他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只静静等他下面的话。&ldo;心酸,以及,不安。&rdo;果然容楚这才说完。韦雅脸色一变,&ldo;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会暗害他们?我若要害他们,太史阑不在的时候,他们早死了无数次……&rdo;&ldo;稍安勿躁。&rdo;容楚淡淡道,&ldo;我信贤伉俪的诚意,因为我的孩子,本就是这天下最重要的凭依之一。&rdo;韦雅神色一震。&ldo;我愿意将孩子送去李家,和太史阑一样。&rdo;容楚道,&ldo;但她是为了孩子的身体,我则还有别的愿望。&rdo;&ldo;这个愿望。&rdo;他一指韦雅,&ldo;扶舟能懂。&rdo;韦雅默默,脸上忽然一片空白,毫无表qg。&ldo;请你转告扶舟,相遇相知是一场缘分,我和太史,都愿意这场缘分维系到老。孩子托付,一腔诚意也托付,如他也珍惜,请学会放下。&rdo;韦雅gān脆垂下头,直接不让容楚看她神qg。&ldo;夫人或许以为,他断却前生维系,才是真正放下。&rdo;容楚望定她,一字一字,语气微微讽刺,&ldo;却不知,尘心执念,坚持而为,正是因为放不下。做得越多,铭记越深。便如你,你在其中越用力,也只会离他越远,此生你只会是武帝夫人,而不是李夫人。&rdo;韦雅霍然抬头。&ldo;我的孩子,我的妹妹,都在李家,这是我的信任。我的信任和心意,给出一次,不会再给第二次。我的信任和心意,若被辜负,也绝不会再有任何退让和不舍。&rdo;容楚已经转身,淡淡负手,&ldo;将来谁若试图利用太史阑的感qg和歉疚,利用我的儿女,我绝不会饶过谁。&rdo;不等韦雅回头,他已经迈步出门,日光下背影修长,满满撑起天地。韦雅此时才忍不住手扶桌案,抠紧桌面,压下心中惊骇。好厉害的容楚……一场李家对他的救子大恩,到他嘴里,忽然就变成了他的信任和心意,变成了他对李家的谦让和恩德,这是什么道理?要命的是,她听着,却明白这确实是正确的道理。正因为明白,所以更加要命。这意味着,在所有人都还懵懂的时候,在李家还以为一切坦然的时候,容楚早已拨云见雾,看穿了未来。甚至看穿了未来太史阑可能遭遇的心理磨难,提前做了警告。今日jiāo谈,看似道谢,实则警告,甚至警告也是劝告了她韦雅,告诉了她日后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做,她还没想好,容楚对她的影响,终究比不上扶舟,但今日的话,她必须原原本本告诉扶舟。李家的计划,或许应该有所变动了……她怔然良久,慢慢坐下来,苍白的侧面,沉在光影中,眼神茫然而落寞。太史阑……我真……羡慕你。容楚回来的时候,太史阑已经醒了,两个孩子到了喂奶的时辰,奶娘抱过去喂奶。容楚回来时,就看见她躺在chuáng上,注视隔间奶娘抱着孩子的身影,眼神柔和,唇角笑意淡淡。日光抚摸她的眉梢,弧度温柔。容楚不舍得再走,怕打破这一刻静谧温柔的气氛。gān脆靠在门边,静静注视着她。自从和她在一起,他无数次憧憬这般场景,然而如今得见,却只觉心酸与怜惜。为何她要得这普通人间幸福,都要付出数倍代价?为何自己已算富有一切,依旧不能护她得寻常安宁?太史阑忽觉有异,转头看见容楚正&ldo;痴痴&rdo;盯着她,眼神怪傻的,忍不住唇角一勾,对他招了招手。容楚缓步过来,把她往chuáng里推推,顺势就在她身边挤下了。这榻是平时用来午睡的短榻,一个人马马虎虎用,睡两个人,还有一个是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实在很挤,太史阑推他,&ldo;要睡去chuáng上睡。&rdo;容楚不理,手一抄,把她抄在怀里,叹息,&ldo;以往抄你还要费点力气,如今就和抄根稻糙似的。为什么人家月子养成猪,你却瘦成鼠?我看还是把每天五顿改成每天六顿好了。&rdo;&ldo;不行。&rdo;太史阑鄙视地道,&ldo;我绝不会为了满足你的手感而撑死我自己。&rdo;容楚立即转头,微笑,&ldo;我绝不嫌弃你的手感,要么咱们现在就来试试?&rdo;太史阑正色答:&ldo;色鬼,没见儿子鄙视你?&rdo;容楚一转头,就看见两个孩子已经吃完奶,由奶娘抱着过来,儿子那张永远苦大仇深的脸上,两条小眉毛果然紧紧皱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fèng,闪烁着疑似鄙视的光。容楚挥退奶娘,将儿子接过来,搁在膝上,皱眉道:&ldo;你这小子也太严肃了些,瞧不起你爹什么?没有你娘的提枪上马,哪来你这条小命?&rdo;太史阑瞪他一眼‐‐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容楚不以为然,硬是把儿子的小眉毛抚平,在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姐姐如何美丽姐姐如何乖巧姐姐如何比你可爱,你再皱眉毛撇嘴巴就更加没人爱等不负责任的话,直叨到小子一脸不耐烦,不捧场的张嘴大哭,才悻悻将他塞给太史阑,换了女儿来抱,道:&ldo;这小子哪来这么多怨气?谁在肚子里得罪了他吗?&rdo;太史阑心想没错,他在肚子里就被全世界得罪,姐姐压着他,营养不分给他,老天不安排命给他,好容易扒拉出来,一口瘀血堵在了喉咙口,倒提打屁股才打回了一条命,这待遇之不公,足可让人含泪望天,他只是皱皱眉头,实在算是宽容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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