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贵附和地发出一声干笑。
“老爷,您的意思?”货郎瞠目结舌,但现在屋里并没有纸扎,烛光一一映照过灰土的灶台和腐朽的梁柱、斑驳的墙壁,这颓败的情景让他打了个大大的寒蝉。
“老爷,三年前阿辛确实是停殡在这间屋子里,寿材店的伙计把她安置到最便宜的棺材里,因为想她男人会回来,就没钉死,只是盖好后搬到正堂后面一间小小的偏屋里。”
“嗯,我也记得,她就是死在这屋里的,像是生了什么重病,所以当时跟太太告假,月钱也没来拿。”崔林中似乎也慢慢想起什么,径直转往后院。
仅有数尺长方的小屋,过去大概是堆放干柴或杂物的地方,如今房上瓦片也掀掉大半,透过微光找到棺材,三人才发现棺材的盖子已被推开,崔林中惊讶地从崔贵手里拿过蜡烛,朝棺材里看,尸骸倒是还在,只是衣服孝布完全霉烂,尸身也被虫鼠毁得七零八落,枯发缠绕的骷髅侧在身中的位置,空洞的眼眶望向门首,好像早知道会有来客一般——“啊!”荆货郎吓得连连掩目。
崔林中则掩鼻走近棺材察看:“这里应该没人动过?”
崔贵与他双目对视,又看货郎。
货郎摆手:“我昨天只到正屋里待了会,后来,后来这女鬼……”说到这他连忙“啪”地扇自己一嘴巴,“她跟我挑明身份,我就吓得跑出去啦。”
崔林中的面色一沉,突然不作声背着手就往外走,货郎还没反应过来,跟出去:“老爷您……”但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崔贵已俯身捡起一块砖头,冲他后脑用力砸去,货郎半句话还在喉咙里,就“咚”地扑倒在地。
崔贵俯身察看,确定货郎已经昏厥,再把他身子翻过来,探一探鼻息,再双手捧起他的脑袋,将砸他的砖垫在他后脑,接着将他的头再用力往砖上狠狠磕了几下,直到货郎颈骨发出“格拉”一声闷响,他才住了手,喘口气站起身:“好了,老爷。”
崔林中冷静地注视这一过程,拿出帕子擦擦鼻端,又抬头望望天:“横生枝节。现在再赶回城里吧,待会应该还会下场大雨吧?”说着就踱向外面。
崔贵跟上崔林中,小声道:“老爷,坊间的人都知道您到城里办事,索性住上三,五天再回来,反正街坊里人都不晓得这件事……这处宅子又偏僻,瓶隐巷的人都知道这里停殡有死人,根本不进来,以后再有人发现的时候,他估计也下雨泡烂了……大家会猜他是贪死人的东西,至于是不是被鬼杀的,大家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
“嗯。”崔林中和崔贵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但他们没发现,在他们离开停殡的荒宅后,有个人的身影从暗地里无声地伸了出来……
点娘还算镇定,震响过后,她抄起脚手架下的铜鞋拔:“怕是来贼了?我去找小六看看?五嫂你守着老太太,我去去就回。”
但崔文氏经受连番惊吓,已经受不住了,死死攥住老太太的手,一迭声说:“肯定是阿辛回来了,阿辛的鬼来了,可是……”她拉着哭腔喊,“不是我害的你啊……”
五嫂想去拉点娘:“你别去,万一有什么……”话还没说完,却突然“啊呀”一声,整个人身子软着就往前扑倒而去,点娘情急之下去拉她,头好像被什么击中,随即猛地一偏,也躺倒在五嫂身上。
崔文氏看到这样情景,一把甩开老太太的手,不知哪来的力量,去将面前饭桌用力掀起,然后端起旁边的蜡烛台到处乱挥:“鬼要进来了!鬼来了!”
老太太也被掼得翻滚在地,想要挣扎起身,但不知是惊吓还是疼痛,去拉崔文氏却抓了个空,一口气上不来,半张着嘴喉中发出咯咯声。与此同时那边倒在地上的点娘竟“噌”地从地上直挺挺弹起,头怪异地拧到肩膀一侧,发髻散下且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发出不似人声的尖笑:“嘿嘿嘿……崔文氏——”
“啊!”崔文氏一屁股跌坐地上,挪着后退,“阿辛?阿辛?”
点娘立在那,抬手将自己眼下的血抹在手上,伸过去:“崔文氏,我的眼睛好痛……我的眉头、眼皮子……嘿嘿,黄泉路上,鬼使说我是黥面鬼,灼眉毛填青,烫眼皮涂朱,就是罪人,可我不是罪人啊,投不得胎……投了胎脸上也要带着黑斑,嘿嘿我只能回来找你……再换你的一副干净眼皮去……”
“你、你不是阿辛?”崔文氏惊得愣在那里,随即更恐惧无比指向她,“你是谁?小梅?”
“太太您还记得小梅?”点娘笑着靠近一步。
崔文氏手里的蜡烛被她几番挥动,其中一支跌落下来,正好落在裙子上,滚热烛泪洒出,趁着火花,一片衣摆立刻燃着起来,崔文氏惨叫着用手拍火,但她手上也粘到滚烫的烛水,疼得在那里尖叫。
“疼么?你烫那香巧就不知疼么?”点娘用小梅的口气继续凑近一步,“当时,我可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故意的!”崔文氏厉声反驳,“倒是你……你……当年我跟老爷新婚,从娘家带你过来,你却存了当通房的心思,跟老爷眉来眼去,我、我不整治你又怎咽得下这口气?”说到这,崔文氏也不管不顾了,索性将烛台上的蜡烛都拔出扔掉,举着烛台长针对准点娘,“不管你是谁……别想羞辱我!”她说着就朝点娘砸过去,点娘却一甩手,袖中飞出一道白练,白练绕上房梁,她轻轻一摆手,白火无烟自起——正好这时地上的五嫂微微醒转,抬头望见这情景,大叫一声:“鬼、鬼火!”就抱头向屋外鼠窜而去。
点娘的身体亦如鬼魅般,轻飘飘飞到梁上。
崔文氏几近崩溃,随着五嫂身后也要逃去,但一挪脚步才发现老太太死死抱住她的腿,圆瞪双目说不出话来。
崔文氏想伸手去拉起老太太,但头顶上白光一闪,抬头望去,竟是女鬼垂下她那鬼火白练,打作一个圆环,就要往她头上扣下来,她吓得撇下老太太连滚带爬逃走,且在这个时候,滚到周围的几支蜡烛,不知不觉间将长榻上软垫垂下的穗子燃着,屋内顿时红的白的火光四溢,崔文氏吓得爬不起来,终于在这时,院门外急急奔来一个人,大喊道:“娘!娘!”
是崔林中赶回来了!
他冲到房门外,看清里面情形也吓了一跳,但还是指着房梁上喝问:“你是何人?”
女鬼发出尖啸般的笑声,带白火的白练“呼”地扫过他的脸上,这时外面已听到有些人声沸腾,估计是跑出去的五嫂喊动街坊了,女鬼继续用力摇房梁:“你们崔家做的事,你们心知肚明!”
“我崔家……”崔林中想进来救母亲,但那女鬼双脚吊在半空一晃一晃,突然整个人挺尸般倒挂下来,满头长发空中飞散,火光映在她带血的脸上,把崔林中的脚步再次震住:“嘿嘿……你倒是说我是何人?荆货郎呢?让他拿来簪环,原以为你们还存有些人性……”
“你……真是阿辛?”崔林中起初半信半疑,但女鬼倒挂下的一幕,吓得他也腿软起来,“当年的事……周家那批货……要不是你非要去告官,我何必出手杀你?”
崔文氏听到崔林中的话,略回过点神来,还喊道:“老爷,她不是阿辛!她是十年前我带来的丫环小梅啊?”
“小梅?”崔林中云里雾里。
崔林中正想喝断崔文氏的话头,却觉身后光亮异样,心中“咯噔”一下,颤抖着转过头看去——禹门坊中邻近的一些街坊,十几个老、中、青年男人不知何时打着火把,推着五嫂和小六引路,已经进到院门里来,想是方才女鬼的笑声太刺耳,崔林中他们谁都没发觉院外前门的动静。
熊熊的火光,照在众人或错愕或惊诧神情的脸上,崔林中立刻感觉来了救星,伸手朝他们:“救命……”
但求救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自动排开,挤出一男一女两个人,居然是包扎着半边身子的香巧,和扶着她的巧汉。
“大家都听到了吧?”巧汉用力朝地上啐一口,“方才我带大家去瓶隐巷阿辛家找到的荆货郎尸体,确凿就是崔林中指使崔贵杀害的,加上过去几条人命血债,还请乡亲族老们做主,即刻报官!”
平日低眉顺眼的香巧也激愤地哭喊:“崔文氏毒如蛇蝎!专门残害我们这些下人!”
听到这样的话,又在一众街坊邻居的众目睽睽之下,崔林中双膝一跪,摊在地上……第二日时近正午,地方巡检司领着官差衙役来到禹门坊,押走了崔林中与崔文氏。
巡检司看到点娘时,讶异道:“你就是那个扮成女鬼,吓得崔文氏说出真相的跳月人?”
点娘微笑颔首:“是,大人。”
她已经重新束起头发,穿着干净的布衣裙,脸也白皙干净,街坊们站得远远的,想到她昨夜披头散发、满目血泪的样子都心有余悸。
“我姓徐,你别怕。今晨来的路上,我们就说禹门坊当真奇事不断,这一路回衙门,你倒是说说具体如何?”巡检司对点娘充满好奇,“等开堂审案时,你的话也是最有用的口供。”
点娘走时,不忘向禹门坊的街坊一抱拳,朗声道:“各位街坊,小女打扰大家了,抱歉!”
点娘其实不是她的真名,她在“跳月人”戏班中,艺名长玉,是西江上游藤县人,只因当年家贫,家中起先把大女儿小梅卖给崔文氏的娘家,也就是给崔文氏做了丫环,崔文氏出嫁后也就把她带到崔家。
谁知小梅没两年就死去,尸首送回时,家人发现她的脸上竟像牢里的犯人一般黥面,身上新伤旧患亦不计其数,但崔家给了一笔不小银两私了,小梅的父母也就认了,而这长玉当时被送入“跳月人”戏班学技,知道其姐死有冤屈,又因在戏班中生存,自有一身江湖儿女气概,当年竟立志要为姐报仇,只是等待时机。倏忽十年过去,直到前些日子,因为跳月戏班到崇天塔进行数日的演技,她随班期间,便在禹门坊一带顺势摸熟地形,又闲聊式的从一些街坊口中,探听到许多关于崔家的事:崔文氏与崔老爷感情不和,却性情乖僻善妒,经常怀疑家中丫环勾引老爷,因此常施以谩骂虐待,尤其是三年前在崔家做短工的阿辛,忽然病死,长玉直觉她死得蹊跷,怀疑是被崔文氏虐待而死,于是她另寻时间告假回乡,实际是悄悄回到禹门坊,阿辛旧宅处潜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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