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分明知情不报,”以蘅抿唇,压低了声,“您在入狱后一个月招认了所有的罪状,当时三法司共商,刑部侍郎、大理寺卿等人连夜提审,六部与三阁三殿都有不少旁听,这十多年来,原审的大人们有的告老还乡,有的调职迁离,生老病死、杳无音讯,即便还有知情者微有提及便是一句‘年岁已久,记不清了’。”呵,记不清,如此震惊朝堂的魏国公通敌案,记不清三个字就可以轻易糊弄过去吗?!
以蘅咬字清晰,口吻中端的是一股倔强执拗,“啪”,她的手腕被贺年抓住了,力道大的的她皮肉生疼。
“你从何处得知?!”贺年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沉沉幽深,似很意外自己的女儿看起来娇俏无心,可骨子里竟早已城府摸透,当年是密旨审理,所有知情者也三缄其口,她花了多少心思在那些老大人身上,就不怕——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察觉意图,惨遭厄运吗!
“我等了十年。”以蘅并没有退缩,她迎着男人的目光,逼得贺年都似要被这股拗劲刺痛的撇开眼神。
男人思忖片刻,长长吞咽口气,干裂的唇带着欲言又止:“盛京城里也好,家国政事也罢,从来没有非黑即白之说,从来没有好坏对错之分……”贺年松开手敲了敲烟杆子,“我认罪了,十年前就认了,我不要雪耻,也不需要翻案,阿蘅,你不应该为过去的错误再给家,招惹这些劫难。”他颓然定定道。
以蘅蹙眉不解,甚至有几许困扰涌上心头:“我不是为了过去,我是为了将来,家的将来。”她很早就说过,家曾经的每一步都是罪孽,将来的前程也是戴罪之身,就算有朝一日她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也同样抬不起头来。
她不认为命运得听从权贵的摆布。
这天底下最大的不是圣旨,而是人心,人心所向。
“永兆城和裕海的将领,余戟营还留有不少当年的残兵,难道就不能从他们的口中探寻真相,父亲,您若愿意将当年当夜生的事告知女儿,女儿定请小王爷相助,他能帮您讨回公道!”以蘅看着父亲的犹豫不决和满心懊悔,他对于所有的厄运无能为力甚至懒再抗争,哪怕有机会摆在面前,也没有了那份违逆之心。
“小王爷……”贺年的眼神一亮,“凤小王爷?”他又确认地问了一遍。
“小王爷知道我的目的和缘由,一清二楚,父亲,他能帮您。”以蘅好似看到了片刻的希望,伸手抓紧了贺年,凤明邪很早就对以蘅留有猜忌,她在那个富贵荒唐骨面前就和一张白纸没有差别,顾卿洵说,你应该信任他——因为一个皇亲国戚不会毫无缘由的为你豁出命去,那足够以心换心,在这场权力的相较中,很显然,凤明邪的天枰更倾向于以蘅。
她不是孤立无援,她很清楚。
甚至知道如何利用这份权势的抗衡。
可是贺年的神色却从惊诧里生出了三分愠怒:“你——你竟然将小王爷也拉下来蹚浑水不成?!我不准你再查!”男人勃然大怒,沉声咬紧了后槽牙,他的手指虽瘦削可劲道十足,反手掌风扫过竟“啪”地劈断了一旁的风旗杆。
以蘅被惊吓呆愣在当场,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大雷霆。
“我、不、准、你、再、查。”贺年挺直脊梁,盯着以蘅将话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为了家还是一己之私,十年前的是非对错,魏国公府还不够偿还吗?!”如今竟将权势交错最风口浪尖的男人都牵扯进来,以蘅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翻倒的旗杆滚落三丈远,夜里干燥的风刮在耳畔直生疼,她一向敬重的父亲却在初次见面时否认了她的一切反骨和叛逆,否认了家所有的冤屈。
营中不少的将士听到了动静,噪杂里带着窃窃私语。
贺年也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震怒惊到,他知道自己做的过火了,可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只好将手里的烟杆捣弄着敲了敲,负手在后,就像个失了三分颜面的老父亲不懂得如何屈下自己的口吻和脾性,僵硬地转身便走。
随贺年来的新兵们可没见过他这般匆匆怒容的模样,说来也奇怪,老头子身为魏国公身负罪行被天子一道圣旨逐出盛京前来守关,刚到裕海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对他奚落嘲弄、嗤之以鼻,所幸,那裕海总督曾经与他有过三面之缘倒是帮衬着,几年下来,贺年没受到多少欺辱,倒是那几个出言不逊者统统都叫人给收拾了,后头调来的新兵对贺年就没再敢放肆。
“佬,闷闷不乐的,这是和女儿吵架了?”说话的兵卒手中长枪一撂,耸着肩跟上前来,这人叫徐澄邈,是个副尉,与贺年年纪相仿也是老兵佬将,刚收拾了篝火手里还揣着个正在啃的馕,灰头土脸的抹了把,笑吟吟地,“在裕海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今儿个可算见着真容了。”
喏,别人都说魏国公府出了个小丫头,把盛京城闹的是鸡飞狗跳,第一个不信的,就是贺年。
胡扯、胡扯!
可回头呢,徐澄邈时常瞧着贺年一个人默默坐在裕海关头,爬到最高的城墙远远眺望着盛京城的方向,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不思念亲人呢。
而今天,他见到了十年未见的女儿,他们,也都瞧见了那个小阎王。
“小姑娘带着五十精兵就这么跑到了桑鸣镇去和北戎骑兵叫嚣,有魄力、有胆识,还一身好本事,”徐澄邈竖着大拇指偷偷瞄了眼一言不的贺年,星辉篝火之下,那姑娘长枪抓在手中持劲相击,扎、刺、平、拦、拨毫不拖泥带水,徐澄邈都觉不可思议,馕噎着了话,他猛灌一口清水,“你又不是不知晓,咱们张参知没少数落家中两不成器的儿子,连个杀猪刀都不敢拿。”以蘅呢,飒沓如流星,这世上还有哪家小姐有这般英姿胆量。
贺年深深的瞧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将手里的烟杆子递过去。
徐副尉接下烟杆,不分你我的就抽了口,缓缓吐出个烟圈:“明儿个咱们都可都要前往永兆了,你家姑娘单枪匹马跑到这即将开战的西地,若要说为了家国百姓,我可不信,她是为了你,”谁都看的出来,以蘅眼底里的殷殷迫切,“这世上富贵人家不少,权势滔天的更不在少数,可你若说要寻个忠肝义胆的孩子,那,当世无双啊。”
贺年愣了愣,他熄灭了老烟枪塞回身后:“我是不是……不像个父亲。”连如何与自己的孩子心平气和的交流都成了巨大的问题,十多年的边关生涯让人心都变得冷漠薄情。
徐澄邈哈哈大笑,啧啧感慨:“佬啊,咱们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已经很多年了。”这些被贬来戍边的军人,离开所有的熟稔,渐渐地,忘记繁华昌盛和音容笑貌,“老天待你不薄,虎父无犬子啊。”徐副尉拍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
他们兴许一辈子也回不到故土,青山埋骨就是最好的结局,更惶谈想要在有生之年享受天伦之乐。
贺年长久的盯着篝火。
莫说他心事重重,以蘅更是转辗反侧睡不安稳,营帐外偶尔有着细碎巡逻的脚步来回。
她翻身眼神一转就看见帐帘外落着两只飞翅昆虫,定睛一瞧,那是两只大蚱蜢,正在帘上顺着光影风息跃动。
以蘅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悄然起身掀了后帘跨出帐去,“嘘”,她示意一旁站岗的兵卒不要出任何生息,她轻步转至大营后,清晰可见月下的草丛里正蹲了个黑影,手里抓着两根长棕叶编织出的蚱蜢互相磕绊逗趣,影子透过月华落在营帐上。
以蘅歪了下脑袋,双手环胸侧倚着营柱,原本心里憋屈的气一瞬之间烟消云散,她忍不住嗔笑:“父亲,您这是在做什么?”编两个蚱蜢演一出皮影戏?
那蹲在草丛里的削瘦男人被吓了一跳,有些抓包的尴尬,双手不知所措的想要藏到身后可哪里藏得住,他难得腼腆又紧张的哑口无言。
“逗我开心?”以蘅索性替他回答。
贺年摸了摸脑袋,他回想着徐澄邈方才怎么和自己说的,喏,哄孩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的事儿,可怎么话到了自己嘴边就这么难说出口:“我……我方才把话说重了。”可不是,一见面这亲情还没叙,先来个剑拔弩张,哪有你这当爹的——徐澄邈语录之一。
以蘅挑挑眉,俯身捉下了他的蚱蜢,虽手工不够精细可乍一看还活灵活现的,她晃了晃,影子就落在了帐帘上恍恍惚惚,以蘅席地而坐,打心眼里有些溢满的酸笑。
“您是父亲,女儿哪敢生气。”她装着“乖巧”,得,方才震惊之余,的确生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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