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仇小侠才用不着剑呢,他一身的本领,赤手空拳也能大败天极魔宫狗护法,不过心存仁义,不肯败了某些人的面子而已,某些人不要太沾沾自喜了!”
“说的是说的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些人是真的仰慕仇滦一展千峰的侠义名号,打抱不平,有些就只是想看兄弟反目。
此次武林大会之前,江湖上如今名声最胜的英雄少辈就是仇滦和令狐危了,押宝在湖海双侠谁胜谁输的不在少数,大部分人都押的是令狐危,因为江湖众人也纷纷知道,无论这一展千峰仇小侠如何英雄出少年,遇上他这冷霜一柄震三川的表兄,就好似老鼠见了猫,兔子见了鹰,不是避让就是逃,英雄变狗熊,实在想看两代浮雁十六剑好生相较一场,也是人都爱看兄弟反目的戏码,如今导致兄弟相争的美人也出现了,众人群情激愤,议事堂合欢树下,吵得快破了天,就盼着仇小侠能为这对他一往情深的美人不再避让,好好与这令狐危打一场。
小六那个大嘴巴,短短一夜,被众位见过美人议论纷纷的江湖少年拉来扯去,一夜没睡,嘴巴兴奋不得了,早把仇滦相救美人,赠予帮主鱼铁令,兄长偶遇一见钟情,兄弟相争的戏码传来传去,传到扭曲,出了十几个版本,如今林悯是男是女还是一团疑云,小六的江湖地位在各派弟子们中间直线上升,众人都认为这美到雌雄莫辨的美人定是喜欢仇小侠多一些,毕竟江湖各门派适龄女弟子,就没有不喜欢正直温柔的仇小侠的,连同为男子的同辈人也都爱他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的侠义作风。
倒不似他那兄长,睚眦必报,目中无人,冷若冰霜,反复无常,被他那贵为现任帮主的父亲宠坏了。
明明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滚在地上的是仇滦,众人言语间却爱他敬他如大英雄,而打的大英雄滚在地上,出手狠辣的令狐危却被众人侧目而视,不屑一顾,众人对湖海双侠的态度可真是泾渭分明,就连林悯也是这样,令狐危见他自己受制于人,眼里还只有那满脸酱缸一样五颜六色的脓包,神色间满是心疼,不住询问:“你有事吗?哪里疼?没打坏吧?”
众人还在踩一贬一,有人耻笑道:“龙生龙,凤生凤,义薄云天的大英雄生的自然也是小英雄,反观有些人,真是随了他那做妖女的娘……啊!”
这人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掌风打的翻滚在地,吐了一口血水出来,冷霜剑出鞘搁在他喉咙上,令狐危眼里是令林悯都为之一惊一苦,恨不得替他悲伤的东西:“你说我便说我!为什么要提我娘!她是你能提的吗?!”言罢,眼睛血红,就要提剑刺下去,那人早吓得浑身发抖,在场众人被这杀气所畏,不敢有所阻拦,眼看一条人命死在顷刻,还是仇滦不顾伤势,怕他闯下大祸,飞身上去拦下冷霜剑,将他表哥挟至一旁,那人早知失言,湖海帮为此次灭天义举兼武林大会出了最大的财力人力,在江湖上素来更是牵头马首,不管人家帮中内情如何扑朔,都是人家湖海帮自己的事,不容外人置喙,更兼之湖海帮帮规森严,一呼百应,弟子们心齐若石,不畏生死,帮规有言,一朝是湖海帮弟子,一生都是,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扫地杂役弟子在外受了欺负,湖海帮倾全帮之力,也会讨回来,何况他在人声鼎沸中得意忘形,议论了如今帮主令狐明筠仙逝的夫人,那个早亡的西域妖女,眼见令狐危被仇滦拉走,他心里感激仇滦之余,更是不顾脸面,后怕起来,站起讨饶道:“是我说错话了,再不敢了,还请少帮主见谅!”
仇滦也呲牙咧嘴地避开满脸伤口劝:“兄长,饶他这一回罢,本来……唉……你何必这样闹呢,舅父也老了,不好时时跟在咱们背后擦屁股,你对我有气,咱们回了自己院子,我把手绑起来叫你打,何必在外人面前闹得这样,给他们看了笑话去。”
令狐危反倒一把将他推开:“笑话?你仇小侠哪里会有笑话给人看?他们笑得是谁,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吗?帮主之位,有能者居之,鱼铁令在你手上,浮雁十六剑你是正宗,江湖上,人人提起你交口称赞,提起我……你这么多年听不见?你装什么啊?”
仇滦满脸凄苦,只无奈道:“我给了,是舅父不要,舅父一直不要……我……我……不是故意,我对那帮主之位从无想法,你晓得的啊哥哥……”若把那块令牌看的那么重,就算心里喜欢,怎会随手就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林悯做记认,那可是仇氏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帮主信物,却成了仇滦恨不得立马扔出去的烫手山芋,他叫了很熟悉的,他们还在一起撒尿和泥时的称呼:“哥,从小我就对你说,我只愿做个游侠,踏遍四海三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情义两肩挑,名利身后抛,这是仇氏先祖建帮遗愿,也是我父亲生前遗愿,我时刻记在心里,那帮主的位子并不好坐,我这么多年在少林,帮中事务我一概不知,深知舅父辛苦,也知没有舅父,湖海帮绝没有如今的人势声望,我哪里有脸受这无劳之功,吃这碗现成的饭,我们本是兄弟,当齐心协力,何必非要在天下群雄面前争个高低,给人看了笑话去!”
令狐危冷笑道:“你何必句句提醒这湖海帮是你仇氏先祖所建,何必句句言明你仇氏多么不重名利,心性高洁,按你的意思,那重名重利,霸着帮主宝座不给的是谁啊?”
仇滦不想他把自己的话都想成了这个意思,只觉自己蠢笨,不会说话,一时羞愧难当,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憋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又想自己和表哥造化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表哥何尝又没有苦处呢,这点儿委屈也消了,便还是那样,看起来就像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踩也不会生气,唾面自干的品性:“是我是我,兄长,是我说错话了。”
令狐危听他把称呼又变回来,心里何尝不是刺剌剌的,愈发冷道:“争高低?我偏要同你争个高低,我要所有人都知道,这帮主宝座,即使将来我坐了,也是名正言顺,是我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胜过你,不坐,也是名正言顺,是我不想坐,不是败给你,不是不如你!”
“凭什么众人都说,我爹不如你爹,我娘不如你娘,我也不如你!”
“我就争这一口气,我只争这一口气!”
仇滦见他满口怨愤,恨意难平,如以前数次一样,再无言语,只道:“兄长,今日我若是不钻这一回,是不是没完了?”
他将这些好事生非的眼睛看了看,又见悯叔看着他满眼心疼,给小六拧住手不得解脱,便道:“我钻,钻完了,你放我们俩个走罢。”
他此言一出,令狐危都恨不得破口大骂,说道仇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一块木头,难道宁愿死都不跟我打上一场,林悯更是大叫:“令狐危!他是你弟弟,不是你仇人!仇滦,你别这样,你让他横,大不了今天我跟你一起给他打死好了,只要他做的出来!”
仇滦哪里没有脾气,他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眨眼已经跪下了,膝行着从同样自暴自弃在这无解的愤恨中,僵硬着身体闭起眼的令狐危胯下快速钻过去了,站起来道:“众位看见了,今日是我仇滦不敌令狐危,我也不会什么浮雁十六剑,这天下只有一套浮雁十六剑,就叫浮雁十六剑,不叫什么仇氏浮雁十六剑,也不叫令狐氏浮雁十六剑,它就叫浮雁十六剑,我仇滦只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同湖海帮早没了关系!”
哈哈大笑,朗声道:“今天,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仇滦输给了湖海帮少帮主令狐危!”
他满脸青肿,蓬头垢面,哈哈笑着说这些话,简直叫林悯心疼的都快落下泪来,他真不懂这对兄弟,明明方才仇滦从他胯下钻过去时,见他哪里有什么得意得逞的脸色,也是满面痛愧,那为何又要将自己弟弟逼成这个样子?
令狐危闭目良久,才睁眼连说了三个好字,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一辈子哪里都比不上你,永远站在我头上,你狠!你真够狠的!”
说罢,只叫小六:“我们走!”
林悯手上一松,赶忙就去扶仇滦,围观的人看了许久,也没见两人打起来,闹到如今田地,自也散了,不免都对令狐危议论纷纷,说道:“真是造孽,老帮主那么仗义疏财,心胸宽广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儿子……”
回去的路上,林悯默默无言,时不时就将仇滦看上一眼,眼圈红红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
反倒是仇滦见他这样雪肤明眸地向自己看来,满带情意,虽知这情意是长辈对晚辈的心疼,朋友对朋友遭遇的不平不忿,也道此生足矣,本来眼前还一直是昨夜见他对男子那处的嫌恶眼神,心灰意冷到如今,此刻豁然开朗,只道,我只要他一辈子都可以在我受难时,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看,那我便是多灾多难又如何,便是表哥如今再在我面前,逼我当着众人再钻十次他的胯下又如何,娘亲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盼着他好,哄他开心,爹爹就是这么把她哄到手里的,她觉得爹爹太傻了,若不是自己嫁给他,再遇上一个心眼坏一点,没有那么爱他的女子,还不给人家伤了心去,她舍不得给谁欺负了她的仇大哥,只好亲自嫁给他,守护他一生一世,不给别的坏女子欺负了他,骗了他,因此全然想通了,只道,仇滦,何必在乎人家厌恶不厌恶男子,愿意不愿意跟你好,反正,你是深深爱上人家了不是吗?此后,自便以礼相待,真心爱护,他好时,你自然开心,他若是不能发现,我便这样守着他一辈子,也算称心如意了,心里这样想,见他扶着自己满面的心疼,眼睛赤红,自己也不好受起来,反倒笑嘻嘻的安慰起他来,一路疼的呲牙咧嘴,也要在他面前耍宝调笑:“悯叔,你看罢,表哥也真是的,怎么右眼睛打了一拳,不给左眼睛打,他若是给我这左眼睛也打上一拳,明早起来,我便不用磨粉上妆也可扮丑角唱戏了,我还真会唱几句呢,悯叔,我开嗓你听听啊……”
林悯见他说一句话挤一下疼痛的肉皮,表情都疼的扭曲了还要给自己憨憨傻傻的笑,没好气道:“你快别唱了,傻小子,你表哥不该只给你眼睛上来一拳,应该给你牙上也来一拳,给你把你这一嘴牙打掉了就好了。”
仇滦又哈哈大笑,见他脸色逐渐缓和,要再说几句逗他,被林悯瞪回去,安静顺从地叫扯着往厨房拿了两颗煮鸡蛋出来,林悯一路尽职尽责地给他按到回房,一进院门,酒佬“哼”地笑了一声,觑着他那满脸的青青红红道:“活该!欸!活该!”
方智不怎么关心,继续坐在桌前玩那把扇子,拿毛笔沾了墨水在林悯的画像周围画了几朵小花,满脸百无聊赖,顺嘴拒绝了酒佬求着收他为徒的提议,酒佬求了又求,一口一个爷爷地叫,方智烦不胜烦,小的跑了出去,老的也跟着跑了出去。
两人正被这一老一小弄得哭笑不得,又有人进门了,仇滦笑起身,叫道:“舅父。”
令狐明筠只身而来,一进门就要给仇滦跪下,仇滦哪里受的起,赶忙将人一把扶起:“舅父何必这样!你是要仇滦即刻去死!”
林悯对这中年男人没一点儿好印象了,见他这样,是为他儿子的事请罪来的,有这请罪的功夫,从小好好教导,哪里有如今令狐危那狗脾气,再者,他是长是尊,一进门这副作派,便是要仇滦再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若是真心赔礼道歉,应该把自己的儿子绑来,仇滦怎么受的委屈,就让他儿子怎么还回来,再真心实意的请求受害人的谅解,保证以后再也不了,听所有人言语间,他们两兄弟这么一个忍让一个得寸进尺,已经斗了不止一次了,这个长辈难道没什么责任吗?
果然,令狐明筠眼含泪光地说了一大堆对不起仇滦的话,又道:“帮主放心,如今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诸事不宜,只待此次武林大会之后,群雄攻上天极宫邀仙台,活捉轩辕桀,枭其首,啖其肉,我定会辞去帮中事务,退位让贤,当初本也是您为先帮主遗腹子,不得主事,帮中不能一日无主,群龙无首,我才暂代帮主之职,您如今大了,学的一身本事,就如先帮主再世那样受人爱戴,我心里很是替您高兴,该是您的,我统统会还给您。”
仇滦听完他这哽咽呜咽的一席话,将那鱼铁令又从怀里掏出来,字字千钧:“舅父,我说过多次了,如今湖海帮在您手上经营的很好,我不该坐享其成,我也无意叫帮主之位绑住脚步,我自由散漫惯了,管不住这么多人,也掌不得大权,这鱼铁令是我娘给我的,这些年里,我给了您多次,您不肯受,如今我便当着您的面,毁了它,免叫这东西伤了亲戚情感。”
语罢,一掌将那鱼铁令震了个粉碎。
令狐明筠满眼撼动,神色却是百般千般的复杂,仇滦又道:“未出娘胎父先亡,娘亲病弱,六岁上也弃我而去,这些年,若不是您跟早亡的舅母,仇滦活不了这么大,也不能让少林寺高僧收我为徒,在江湖上横行无阻,无论何时,衣饱饭暖,我念您的恩情,表哥我知道,性子刚强,是困在自己的心魔里了,迟早他会懂得,我们还跟小时候一样,都是兄弟,我会让着他的,您放心罢。”
令狐明筠颤颤不能言,半晌才道:“好孩子,是舅父对不起你,是你表哥对不起你,是我们姓令狐的对不起你们姓仇的。”
而仇滦只是一笑:“舅父说的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令狐明筠到底是走了。
这下,仇滦倒怔然起来,看着地上那堆鱼铁令的粉末,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突然,拾起桌上那个青布包的利器,冲林悯笑道:“悯叔,我耍我父亲留给我的刀给你看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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