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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ldo;陛下何在？&rdo;夙延川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冷峻地问道。

&ldo;陛下暂幸甘露殿。&rdo;谢如意一言未竟，夙延川已经微微颔首，马不停蹄地冲进了宫城。

甘露殿中服侍的宫人纷纷地跪了下来，夙延川匆匆地说了一声&ldo;平身&rdo;，翻身下了马大步流星地向内走去，忽而转头微微皱眉，看着为首的宫人问道：&ldo;你怎么在这里？娘娘呢？&rdo;

&ldo;奴婢便是娘娘派来服侍陛下的。&rdo;玉暖也跟着熬了一夜，眼中都是红红的血丝，她屈膝道：&ldo;如今陛下身边出了事，诸位大人不知何人可用，娘娘索性使我姑且照看着陛下。&rdo;

&ldo;辛苦她了。&rdo;夙延川目光一柔，一面往殿里去，一面又叮嘱道：&ldo;她如今不宜劳神，你们不要这样纵着她。&rdo;

玉暖应了声&ldo;是&rdo;，不敢接话。

政事堂几位相公和六部尚书都在前殿等候，见到夙延川进门，纷纷地起身行礼。

夙延川微微颔首，没有与众人寒暄，径直挑帘进了内室。

御医在为皇帝施针，庆和帝的双眼紧紧地闭着，平平躺在帐子里，一截苍白消瘦的手臂搭在腕枕上，在明亮的灯火里，浮上肌肤表面的青筋清晰可辨。

夙延川心中一梗。

他在榻前单膝跪了下来，定定地注视着皇帝瘦削而不见血色的面庞，顷刻间就有痛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与庆和帝二十四年至亲父子。

庆和帝或许不是一个出众的皇帝，他有时显得多疑，有时显得昏懦，前朝后宫的处置手段都不算妥帖，时常因为宫闱之事被人诟病，又因为偏爱而放任宠妃和庶子……

他是皇后的儿子，从很小的时候，庆和帝与他之间，就没有同夙延庚的亲昵和钟爱。

但他从庆和五年封了太子，那之后十八年，即使是冉氏和皇二子最张狂、最气盛的时候，朝臣为此各执一词，皇帝为君为父，也从未有废立之意。

那时他们父子之间未曾宣之于口的默契，是天下相托的信任和倚重。

他不是一个最好的父亲。

夙延川面上一凉，才觉出自己滴下泪来，抬手一抹，眼中却又涩然生痛。

昏迷中的人若有感应，薄薄的眼睑下，眼珠似乎微微地转动了一下。

&ldo;御医，御医！&rdo;夙延川倾过身去，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

守在一旁下针的御医面色却变得十分难看，低声道：&ldo;殿下，陛下要醒了。&rdo;

夙延川在他语气中听出不祥之意，霍然转过身去，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姚太医低声道：&ldo;陛下之前就耗尽了精神，如今只能撑得这一回了。殿下，陛下要醒了，您……您心里做好准备。&rdo;

夙延川脑中&ldo;嗡&rdo;地一响。

他怔怔地回过头去，昏睡中的皇帝已经微微地睁开了眼。

他目光有些散漫，漫无目的地转动了许久，才像是终于看到了人一样，落在夙延川的这个方向，手指微微地弹动着，艰难地向着这边探了探，道：&ldo;太子，你回来了。&rdo;

&ldo;父皇。&rdo;夙延川膝行两步，握住了他搭在榻边的手。

他低声道：&ldo;父皇，我回晚了。&rdo;

庆和帝却笑了笑，有些含糊地道：&ldo;你回的，刚刚好。&rdo;

他声音已经不太清晰了，夙延川要把耳朵俯下去才能辨清他说的话，他面色这样的苍白，手也如冰一般的冷，但微弱的呼吸却滚滚发烫，这样鲜明的对比，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火焰在躯壳之内煎熬着他的血肉：&ldo;把诸位大人，都叫进来吧。&rdo;

夙延川心中忍不住地抽痛，低下头去把额埋在了那冰冷的掌心里。

在外间等候的一众重臣寂寂地鱼贯进了屋，跪下身来行礼。

夙延川就跪在皇帝的榻前，众人向这个方向叩首山呼，说不清是在跪拜庆和帝，还是在跪拜皇太子。

庆和帝微微地颔首，才道：&ldo;众卿家，都是国之重臣，日后，事新君，如事朕。&rdo;

众臣俱伏首应诺，有人悄悄抬袖在眼角拭过。

庆和帝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稍稍转了转眼眸，有些疲倦似的半阖不阖地眨了眨眼，才重新张开口，含混不清地喊了个名字。

夙延川离他极近，才能分辨出他叫的是&ldo;德昭&rdo;，在他身后稍远些的朝臣根本听不清楚，但众人之末的顾九识已经一言不发地膝行向前了几步，再度叩首道：&ldo;陛下，臣在。&rdo;

庆和帝微微眯起眼，逐一地从堂下众人身上打量过去，那双总是含光内蕴的狭长眼睛里失去了光泽和焦距，他眯了很久的眼，才道：&ldo;兰台御史顾德昭，即加侍中衔……&rdo;

门下省侍中，是正正经经的政事堂主官。

大燕还没有父子同相公的先例。

跪了满地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但在这个当口，谁也不敢张口与即将山陵崩殂的皇帝作对。

众人的目光落在跪在一边的顾九识身上，他面色依然是大量失血后的苍白，肩背上都缠着厚厚的帛布，神色沉静，没有拒绝，也没有谢恩，只是静静地磕了个头。

暖阁中一时一片诡异的静寂，只有庆和帝低而微弱的声音：&ldo;朕大行之后，由你来向太子，宣朕遗诏。&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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