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拽着这条船如野马奔腾,一天的工夫就跑了行程的一半多。如果是走上水,这段路程至少要走十天半个月。
在一个平缓的地水面,陈猴子的船靠岸了。他说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就到重庆城了。
听到陈猴子说明天还要走,船夫们更加害怕了。这水还在涨啊,越来越凶猛了,特别是要到重庆城的时候有两道难关,第一道就是石门这个地方,左右两座大礁石,洪水天就埋伏在水下了,船走过那里必然遭到它的伏击。
最后一道险就是红岩嘴,它直伸伸地把嘉陵江顶了一个急转弯,江水在那里搓起了巨大的漩涡,我的妈妈呀,这么大的洪水能侥幸地闯过吗?
船夫们只能绝望,只能在心里咒骂要钱不要命的陈猴子。命运掌握在老板手里,下力的人命真是苦啊,只能期望老天的保佑了。
黄四妹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为了顺利地生下娃娃,再痛再累,她都坚持走啊,走啊。
这条船的中间部分有棚,船夫们吃住就在那里,船尾也有一片小棚,一块布帘子挡着,既是操舵室又是陈猴子和黄四妹的卧室。当然了,黄四妹的产房也在这里了。
天亮了,陈猴子又把大家吼醒了。
今天的早饭很不错啊,咸菜下干饭,平常每天早晨喝的都是清汤稀饭或者包谷羹羹。
船夫们都晓得,前面就是鬼门关,吃饱了好去闯!
“走了,走了,伙计们,今天一定要雄起哈,前面的凶险大家心头都有数,不能闪脚杆,开弓没有回头箭。再大的风浪我们也敢走,到红岩村码头去吃晚饭!”
陈猴子的声音高亢而悲壮,说句老实话,这样大的洪水,他还真的没有走过。重庆城就在前面了,不能回头了:“黄四妹,你一定要憋着啊,不能生娃娃,到了重庆城,我再去给你找接生婆。”
黄四妹哪里忍得了:“当家的,生娃娃这事情能憋得住吗?我受不了,可能要生了,不走了行不行?”
“哈婆娘,在这里前不巴村后不靠店,我在哪里去找接生婆?坚持住,到了重庆再说。”
“哎哟哇,陈猴子,你不得好死,我是在生娃娃哟,也得不到你一句好听的话。幺儿哪,妈妈的命苦好苦啊;幺儿哪,你一定要心疼妈妈呀,顺顺当当地出来呀。哎哟哇,我的妈呀,好痛哟,要我的命哟!”
“莫闹了,莫闹了,船上都是男人,没人帮得上你的忙,是死是活你自己掌握。”
黄四妹晓得不能指望这些男人们,只能靠自己了。两天来没有休息,拼命地走动,就是为了把娃娃顺利地生下来。然而,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了,更大的难关还没有过,能挺过去么?
顺水疾驰,中午过去了,一切平安。
前面就是石门了,那两座小岛般的大礁石消失在水下,宽阔的水面还比较平静,看不出有任何危险。
陈猴子晓得水下有恶魔,心里十分恐惧,但是,他是船老大,必须镇定,镇定。
然而,老天爷是否要加重对他们的惩罚,更严重的情况发生了,天空突然乌云滚滚,江面上狂风大作,波浪滔天。
洪水把船往下游走冲,狂风把船往上游推,江上的漂流物剧烈地摩擦着船,撞击着船。船在剧烈地扭曲、摇晃,叽叽嘎嘎地乱响,仿佛随时就会散架。我的妈妈呀,还没有到达更加凶险的红岩嘴呐,看来今天必死无疑了!
黄四妹这个时候也发作了,悲痛欲绝地哭喊起来:“哎哟哇,救命啊,痛死我啊,我不想生娃娃了哇,要我的命了啊!陈猴子,你帮我一把嘛!”
天上拉响了一个大炸雷,巨浪撞上了甲板。
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陈猴子哪里顾得上黄四妹,一船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手中,必须把稳航向,躲过水下的礁石。
不能向死亡低头,陈猴子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伙计们,阎王爷出现了,前面就是鬼门关,只能拼命了。快把桨划起来,川江号子吼起来,听我的口令——
嘿了幺哦幺哦幺哦嘿了嘿
嗨咳
(船夫们从头到尾只唱两个字:嗨咳,其他歌词都是陈猴子领唱。请读者朋友跟着我一起把这川江号子吼起来!)
前面就是哦
嗨咳
鬼门关啰
嗨咳
石门石门
嗨咳
多少船翻
嗨咳
今天整了
嗨咳
三斤干饭啰
嗨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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