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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私下相处，吴大澄无须掩饰顾忌，忧容满面的问道：&ldo;文卿，听说你有亲笔书信在李蔼如手里，称她&lso;夫人&rso;，称她母亲&lso;岳母&rso;。这，不会是真的吧？&rdo;

从反面相问，表示他希望并无其事；洪钧意会到此，不由得有些着慌，&ldo;这是谁说的？&rdo;他问。

&ldo;潘苇如。&rdo;

&ldo;喔，是他！他来了，我怎么不知道？&rdo;洪钧恍然大悟，所有关于烟台的消息，都是潘苇如带来的。

&ldo;他住了一夜就赶回天津去了，过两天还来。&rdo;吴大澄又问一句：&ldo;有没有那样的信？&rdo;

这是不容抵赖，也是洪钧不便抵赖的，他很吃力地答说：&ldo;有的。&rdo;

&ldo;坏了坏了！&rdo;吴大澄顿足埋怨，&ldo;文卿，你也太轻率了，怎么能用这样的称呼，而且还形之于笔墨？&rdo;

见他这副神情，洪钧的心也就乱了；强自克制，定定神细想：事到如今，错也只有错了！如果说些失悔的话，反倒惹人耻笑。

这一念之转，态度便变得比较从容沉着了，&ldo;清卿，这件事我只错在事先没有告诉大家，做可没有做错。&rdo;他说，&ldo;我有今天，蔼如之功不可没；闺阁知己，义不可负。王道不外乎人情，哪怕奉旨诘责，我只要说明经过，皇上也会体恤我不得已的苦衷。&rdo;

&ldo;你还提皇上呢！&rdo;吴大澄再一次跺脚！&ldo;坏就坏在你是皇上亲笔点的&lso;天子门生&rso;！&rdo;

听得这句话，洪钧如当胸着了一拳！知道吴大澄不是故作惊惶，这个状元真是当&ldo;坏了&rdo;！

&ldo;皇上学习政事，这是第一次亲阅进呈的前十本，你是皇上的第一个门生。如果闹出事来，你想皇上心里会怎么想？&rdo;

会怎么想呢？洪钧不敢多想。总之，皇帝绝不会无动于衷。

&ldo;&lso;士先器识而后文艺&rso;，敦品重于励学；如说皇上亲笔点中的状元，行止有亏，这就让皇上也失面子。你想想，皇上这样的年纪，岂有个不争强好胜的？失了面子，一定震怒；那一来，会兴大狱。&rdo;

&ldo;兴大狱？&rdo;洪钧失惊地问，&ldo;我不懂你的意思！&rdo;

&ldo;你倒想想，状元虽说皇上朱笔亲点，进呈的十本，是读卷大臣公拟的。那一来，从倭中堂起，不都会获严谴？&rdo;

提到倭仁，洪钧不由得想起当日初谒师门，所受的一番训诲。看起来，倭仁知道了这件事，首先会将自己逐出门墙。

&ldo;文卿，你要知道，尽管你自己问心无愧，振振有词，士论不会宽容你的。名器不可假借，&lso;停妻再娶&rso;是何处分，律有明文。倘或士林公论，安上你一个&lso;宠妾灭妻&rso;的罪名，那就更不得了！&rdo;

&ldo;&lso;停妻再娶&rso;？&lso;宠妾灭妻&rso;？&rdo;洪钧一面摇头，一面喘气，&ldo;全不是那回事！&rdo;

&ldo;唉！&rdo;吴大澄有些不耐烦了，&ldo;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莫非真要&lso;都老爷&rso;上了弹章，你才知道厉害？&rdo;

&ldo;什么？&rdo;洪钧惊问：&ldo;谁要参我？&rdo;

&ldo;现在还没有！&rdo;吴大澄很清楚地说，&ldo;如果你一意孤行，就一定会有人参你。而且参你的人，决不止一个。你信不信？你不信，我跟你打赌。&rdo;

洪钧如何不信？言官&ldo;闻风言事&rdo;，说错了也不碍。何况事本不假，而这又是大有文章可做的一件事。且不说有言责的都御史、给事中，只怕兼&ldo;日讲起注官&rdo;，可以专折奏事的翰林，就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个好题目。

愣了好一会，洪钧总觉得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不公平，因而愤愤地说：&ldo;且不谈毕秋帆之于李桂官；陈芝楣之于李小红，不有先例可援。清卿，你莫非就忘了当年同赴乡闱，白门旧院，寻小红艳迹的往事？&rdo;

&ldo;提起这件事，我倒真有些懊悔。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有此一段佳话，才会异想天开，尊李蔼如为夫人？&rdo;吴大澄紧接着又说：&ldo;文卿，果然如此，你可是欠深思了！要知道，你不能比陈芝楣；李蔼如更不能比李小红。至于李桂官的&lso;状元夫人&rso;，不过袁子才的诗：&rdo;若叫内助论勋绩，合使夫人让法封&lso;。无非戏谑而已！&ldo;想想果然，洪钧自己不能与陈銮相比的是，已娶未娶；未娶就谈不到&rdo;停妻再娶&ldo;，更无所谓&rdo;宠妾灭妻&ldo;。而李小红则虽出身风尘，但嫁陈銮时，乃是盐商之女的身份，这又是蔼如所不及的。

看他怔怔不语，吴大澄知道快说服他了；话风一转，谈到弥补之道，&ldo;文卿，&rdo;他说，&ldo;为今之计，你得赶紧写信到烟台，第一。绝不可再招摇；第二、收回&lso;夫人&rso;那个称呼‐　&rdo;

不等他说完，洪钧脱口打断他的话：&ldo;那怎么可以？&rdo;

&ldo;有何不可？&rdo;吴大澄的声音比他更快、更高：&ldo;如果李蔼如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一定会体谅你情非得已，自甘退步？&rdo;

&ldo;怎么个退步？&rdo;

&ldo;居于侧室。&rdo;

&ldo;决不可能！&rdo;洪钧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谈不下去了！不仅一场无结果，且是不欢而散。

※　　　　　　　※　　　　　　　　※这一夜洪钧绕室访惶，深宵不寐；心里不知是忧、是急、是愤？

自己细辨一辨，一颗心揪得紧紧地，还是恐惧多于一切，设想着严旨诘责，祸在不测，那时一家大小，李氏母女，还有许多至亲好友，一起跟着忧心忡忡。无端到此地步，岂得不惧？

如果真有这样的严旨，到底会得一个什么罪名？当然不致于下狱；也许会革职；至少是降级调用‐　倘或降级外调，状元去当县官；携着如花美眷上任，倒也是一段佳话。

这样怔怔地向往了好半天，忽然醒悟，自觉匪夷所思，无聊得可笑！且不说不会有此结果；即令有了这样一个结果，前程也就有限了！天恩祖德，诸般机缘凑泊而能大魁天下，极士林罕有之荣，就这样糟蹋了，怎么对得起自己。

然则，真照吴大澄的建议，跟蔼如坦率直言如何？此念甫动，立即又浮起蔼如那种长眉微掀，凛然不可侵犯的刚烈神态，顿觉不寒而栗，不敢再往下想了。

蹀躞终宵，心中的郁闷依旧不解，只有出去走走。会馆后面有座小园，叠石为山，杂莳花木，此时都归他一个人管领了。在晓风残月之中，饱吸了平旦清明之气，洪钧自觉头脑比较清楚了，觉得张司事人虽俗气，但有些见解，着实可取，在他认为最堪重视的一种看法是：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了所有的人，是不是值得？应该好妹考虑。

这不是片刻之间，所能作得下决定的。然则眼前的应付办法，无非一个拖字。

&ldo;就这样！&rdo;他不自觉地自语：&ldo;静以观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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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十四从定居烟台以来，蔼如觉得哪一年的夏天，都没有这一年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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