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目比预期的要多出一半,蔼如决定再多寄一些。洪钧说过,进京的资斧,多则五百,少则三百;她折衷寄四百两银子,托马地保到烟台唯一能通汇,也就是她押借未成、不欢而散的大源银号,去买了一张&ldo;见票即付&rdo;,在上海兑现的汇票。由于烟台的银根甚紧,所以&ldo;汇水&rdo;上占了便宜,不费分文。
汇票到手,蔼如方始写信。不说钱的来路,只惦念着他的行程,劝他及早上路,年内到京,比较从容些。
写好信,封缄完固,亲自到海关上去托张庶务。恰好关上有个洋务委员回浦东去奔丧,张庶务便转托了他,将信带到上海,由民局转递苏州。预计至多十天,洪钧便可收到这封信了。
去十天,来十天,得该二十天左右,便可收到洪钧的复信,谁知一个月过去,依然消息沉沉。蔼如有些沉不住气了,又写了一封信,仍旧托张庶务觅人转递。
第二封信刚刚发出,非常意想不到的,洪钧又到了烟台。登门相会,蔼如一看他的气色,心便往下一沉。强自镇静着,照常周旋招呼,等安顿下来,眼前无人,方始悄悄问道:&ldo;我的信,你收到了没有?&rdo;
&ldo;从九月初收到一封信之后,再没有别的信。&rdo;
&ldo;没有?&rdo;蔼如大惊,&ldo;我十月半托海关张庶务带出一封信,里面有一张四百两银子的汇票,没有收到?&rdo;
一听这话,洪钧神色大变,&ldo;没有没有!&rdo;他连连摇手,&ldo;张庶务托谁带去的?&rdo;
&ldo;一个洋务委员。什么浦东人,是回去奔丧。&rdo;
&ldo;糟了!&rdo;洪钧顿足搓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ldo;那家伙是出了名的&lso;脱底棺材&rso;,怎么托他呢?&rdo;
蔼如虽不懂什么叫&ldo;脱底棺材&rdo;,但也听得出来,是所托非人。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ldo;你托张庶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rdo;
&ldo;是,是照我们商量好的办法,只说有封信,拜托他找便人带到上海,转寄苏州。&rdo;
&ldo;没有说明,内有汇票?&rdo;
&ldo;没有。&rdo;
&ldo;汇票上呢?&rdo;洪钧问道:&ldo;是认人还是认票?&rdo;
&ldo;是‐ &rdo;蔼如想了一下,记起来了,&ldo;是&lso;见票即付&rso;。&rdo;
洪钧颓然倒在椅子上,身体像瘫痪了一样,说得一声:&ldo;完了!&rdo;两行眼泪,汩汩而出。
这副眼泪,使蔼如真有惊心动魄之感。说什么英雄末路,名士潦倒,美人薄命,都不抵这副眼泪的哀痛!不过,尽管她悔恨怜痛,一颗心被撕得快要碎裂,恨不得与洪钧抱头痛哭一场,却奇怪地,居然能撑得住,能冷静地思索补救的办法。
说补救,实在是查证,&ldo;真相还没有弄清楚,你先不用着急!&rdo;她说,&ldo;我们分头去查,你到海关问一问张庶务,托的人究竟靠得住靠不住。我到大源去看一看,也许款子没有领走。人家是回去奔丧,心境不好,说不定拿这件事忘掉了,也是有的。&rdo;
听她说得有理,洪钧又生了万一之想。点头拭一拭眼泪,蔼如又绞一把热手巾给他擦脸,直待从镜子里看清楚,流过泪的痕迹确已消失,方始开口说道:&ldo;我这会儿就去看张庶务。事情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得回去,多留无益。我住在茂发客栈,你回头来吧?&rdo;
&ldo;当然。&rdo;蔼如神色凛然地思索了一会,用极认真的语气又说:&ldo;我一定来。不过,怕要晚一点。你在茂发等我,别出去!&rdo;
※ ※ ※白去了一趟海关,不但一无所得,反倒泄露了受蔼如接济的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洪钧既悔且恨,一筹莫展,简直生趣索然了。
怎么办呢?他心里不断在自问。绕室仿惶,想得很多也很深,如果当初不是专恃蔼如,也还有许多路子好走,譬如远在云南当知府的张仲襄,异姓手足,定会援手。而如今是什么都嫌迟了。
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钟,才见店伙神色诡秘地来通报:&ldo;洪老爷,有位堂客要看你老。可又不肯进来,等你老去迎接。&rdo;
这是谁?应该是蔼如,却又何以如此?洪钧只是存疑,无心思索,匆匆奔了出去,果然是蔼如,神情静穆地站着等候。
洪钧迟疑了一下才说:&ldo;我住在西跨院。你请进来吧!&rdo;
&ldo;好!&rdo;蔼如一直跟到洪钧屋子里,等店伙走了,方又说道:&ldo;对不起!不是我端架子,我要为我留点身分。&rdo;
洪钧这才明白,蔼如对进出这些地方,格外慎重,不由得肃然起敬,&ldo;是的!是的!&rdo;他说:&ldo;我倒疏忽了,不应该让你到这里来的。&rdo;
&ldo;在这里,也有在这里的好处。什么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rdo;蔼如问道:&ldo;张庶务怎么说?&rdo;
&ldo;他承认处置不当。不过,也不能怪他。他说,&rdo;洪钧停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ldo;如果他知道里边有汇票,就不会托付给那个荒唐鬼了。&rdo;
&ldo;这是我的错‐ &rdo;
&ldo;不是,不是!&rdo;洪钧急忙抢着说:&ldo;我决不是怪你。&rdo;
&ldo;你不必解释。怪我、怪你都无用。要紧的是能够不误你的试期。&rdo;
洪钧报以苦笑:&ldo;我看只有一个办法,&rdo;他说:&ldo;赶回去办交涉,把那四百两银子弄回来。&rdo;
&ldo;你跟张庶务商量过了?&rdo;
他的确是跟张庶务商量过了,但无结果。张庶务表示,交涉当然可以办,甚至等那人回到烟台,他亦愿意代办交涉。只是试期紧迫,万一索讨不成,误了公车北上之期,岂非两头落空?因为如此,所以对于蔼如的询问,无以为答。
&ldo;那是件很渺茫的事,我看趁早死了心吧!&rdo;说着,她将捏在手里的一个手巾包,放在桌上,慢慢解开。
那是一方洋纱的手巾,轻飘飘地,一阵风过,能吹得老远。可是包着的东西极重,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而这张银票上所附着的情义更重;重得洪钧竟不敢接它了。
&ldo;这是京里&lso;四大恒&rso;的票子,南北到处通用。&rdo;蔼如忍不住加了一句:&ldo;我可只能凑这么多了。&rdo;
&ldo;你,蔼如,&rdo;洪钧强自保持平静,&ldo;这笔款子是怎么来的?&rdo;
&ldo;那你就不必问了。&rdo;
&ldo;不!&rdo;他固执地,&ldo;你不说,我不要。&rdo;
&ldo;告诉你也没有什么。我把我的首饰卖了两百银子。&rdo;
洪钧不言语了。心中万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是难题解消以后所必有的轻松,还是觉得受恩深重,怕难报答的恐惧。
&ldo;有句话,我可得先关照。为人吞没那四百两银子,你千万不能提起。不然,我对我娘不好交代。&rdo;
&ldo;这,这当然,我知道。&rdo;
&ldo;两百银子怕不够,你先省着用。到了年下,如果市面转好,我再想法子给你寄点钱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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