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不饿!&rdo;
&ldo;你瘦了!&rdo;这句话也不是洪老太太预先打算好的,而是见了儿子的面,自然而然的关切,&ldo;瘦得很厉害。&rdo;
&ldo;怎么不要瘦?&rdo;洪钧答说,&ldo;从出闱到上船,一天没有睡过三个时辰。&rdo;
&ldo;这怎么支持得住?&rdo;洪老太太问道:&ldo;潘道台送你的那支参呢?&rdo;
那支参,洪钧打算在会试之时,备不时之需;而此时却这样答说:&ldo;我舍不得吃,想留着给娘当补药。&rdo;
这是何等的孝思?在场的亲友女眷,莫不交口称赞。洪老太太当然也是高兴非凡,自道是&ldo;苦出头了&rdo;。接着便提往事,当年如何抚孤守节;这几年如何受尽流离之苦。又自夸&ldo;老三&rdo;有出息是早就看准了的。一面谈,一面笑‐‐笑中有泪;有泪还笑。
日暮客辞,合家团聚,所谈的还都是有趣味的事。其实,人人都知道,家运是要转了,但眼前却还有一段更艰难的日子。设宴开贺,上京会试,着实要大把银子花下去,从何而来?
家宴到二更天方罢;洪太太料理家务,诸事完毕,回卧房时已经三更都过了。
从洪钧回家,直到此刻夫妇方能单独相处。灯下执手,四目凝视,洪钧不免有愧歉之意:分别不付一个多月,妻子竟有了数茎白发,可以想见操持家务的辛苦。
&ldo;总算中了!&rdo;洪钧仿佛心有余悸,&ldo;倘或不中,就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怎么才能过得下去?&rdo;
原有许多苦楚待诉的洪太太,听得丈夫这话,将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反而很豁达地说:&ldo;你又不是笔底下不如人家;万一不中,是运气不到,有什么好难为情的?&rdo;
&ldo;不是说羞于见人,是说我家的境况。这趟到江宁,总算山东带来的钱,还勉强够用。可是过年呢?&rdo;洪钧平心静气地说:&ldo;也不要说人家势利!锦上添花,热热闹闹,雪中送炭,冷冷清清,人总是好热闹的。倘或名落孙山,伸手跟人借钱,则我自己先就张不开口。&rdo;
&ldo;现在‐‐&rdo;洪太太说了这两个字,突然咽住,觉得自己近乎过虑,可以暂且不说。
&ldo;怎么?&rdo;洪钧问道:&ldo;怎么不说下去?&rdo;
洪太太不答他的话,只抬眼问道:&ldo;你打算几时进京?&rdo;
&ldo;过了年初五就走!路上要走一个月,到了京里,拜老师、看同乡;会试之前,先要复试;复试之前,先要到礼部投文,只得一个月的功夫,也很局促了。&rdo;
&ldo;这样说,盘缠在年里就要筹好。&rdo;洪大太说,&ldo;总不能拜年就借钱。&rdo;
&ldo;是啊!&rdo;洪钧的双眉,顿时拧成一个结,&ldo;今年的十二月小,甘九就是年三十。&rdo;
&ldo;进京要带多少银子?&rdo;
&ldo;总要,总要三百两。&rdo;
&ldo;三百两!&rdo;洪太太头一低,但立即抬了起来,很有决断地说:&ldo;我来想法子。&rdo;
&ldo;你到哪里去想?&rdo;洪钧答说:&ldo;我们好好筹划一下,分头设法。&rdo;
&ldo;嗯!&rdo;洪太太其实一筹莫展,但为了安慰丈夫,装得极有信心地说:&ldo;一定有法子想出来!再穷的举人,总也进得了京;不然,新科举人怎么叫&lso;新贵人&rso;呢?&rdo;
洪钧也听得出来,这是她强作安慰,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好在急也不在一时,想起&ldo;船到桥门自会直&rdo;这句俗语,索性丢开这件事,免得越谈越烦。
&ldo;我真累了!&rdo;他打个呵欠,&ldo;一个多月,睡得好的没有几个晚上。&rdo;
&ldo;那就上床吧。&rdo;
话虽如此说,一时却还不能上床,苏州人讲究生活的情趣与细节:在这寒冬深宵,一个贤惠能干的妻子,照料丈夫入睡,极其细微。先是铺好了床,用&ldo;汤婆子&rdo;暖衾;然后让洪钧一面将双足泡在热水里,一面吃&ldo;夜点心&rdo;‐‐煨得极烂的红枣莲子羹。等他舒舒服服上了床,她却还有好些事要料理,检点门窗,预备茶水;最后到床后琐怂碎碎,摸索了好半天;再将一盏&ldo;美孚灯&rdo;捻小了移到床前方凳上,方始与洪钧并头睡下。
这是洪钧无法从蔼如那里得到的享受。由敬生爱,则枯槁的头发,瘦冷的手指,在感觉中亦都变得滋润温腴了。
&ldo;这是什么?&rdo;
洪钧微微一惊,颇悔自己失于检点‐‐妻子手中握着的,是蔼如所赠的那只小玉兔,照理应该秘密珍藏,不该挂在胸前。
亏得罗帐灯昏,她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妨从容应付。&ldo;是在烟台买的一块玉。&rdo;他说,&ldo;是只小白兔,红宝石嵌的一双眼睛,好玩得很。&rdo;说着,将那件玩饰取下来,交在妻子手里。
洪太太伸手拉开帐门,将灯捻亮,细细看了一会,也觉得十分有趣,&ldo;以前没有看见。&rdo;她说。
洪钧已由烟台回过两次苏州,而这次是归自江宁;如说这只五免是在烟台所买,应该上次回家就见到了。这是一个疑问,但洪钧已经想好了一套话,可以解释。
&ldo;算命的说,我命中要有个卯年的人在一起,诸事就会顺利。我想你又不是卯年生的,所以买了这么一个玉兔,聊以应卯。本来塞在箱子里,已经忘了这回事。入闱之前,无意发现,心想不妨带入闱中。就这样,一直没有取下来。如果你喜欢,我给你。&rdo;
&ldo;我自然喜欢,不过我不要;应该你带着,事事顺利。&rdo;说完,仍旧将那只玉兔,套在丈夫项间。
&ldo;看起来,算命的倒有点道理。&rdo;洪钧又说,&ldo;这次入闱,苦不堪言,头场的文章做得不好,原以为没希望了,哪知居然中了!也就因为这个缘故。&rdo;
&ldo;是的,必是这个缘故。&rdo;洪太太仰脸朝天,望着帐顶出神。
那神态令人不解,也令人不安,洪钧便问:&ldo;你在想什么?&rdo;
&ldo;我在想我从前跟你说过的话,你记不记得,我跟娘回苏州之前,在济南跟你说过的话?&rdo;
原来是这话!洪钧突然怦怦心动,急忙将身子往后一缩,回面朝里。
说实在的,丈夫是心动绮念,自觉愧对贤妻,因而避面。妻子却误会了,以为他不耐烦听这样的话,便扳着他的肩说:&ldo;你也不要太滞而不化!连算命的都这样说,可见得我的想法不错。做官上头的事,本来我也不懂;这两个月听老辈谈起,都说你要嘛运气不到,运气到了,能中进士,就一定会点翰林,还要读三年书,一时还轮不着派差使。&lso;穷翰林&rso;,当然不能接眷。你说,是不是这样?&rdo;
&ldo;是啊!&rdo;神态已恢复正常的洪钧,回身答说,&ldo;大致是这样子。&rdo;
&ldo;那就是了。你一个人在京里,没有人照应。首先,娘就不放心。既然算命的说你要个卯年生的人在一起,那么,&rdo;洪太大扳着丈夫的手指数,&ldo;今年是鼠年,加一轮十三岁,加两轮廿五岁;鼠、牛、虎、兔,要减三岁。二十二!&rdo;她高兴地说,&ldo;不大不小正好,我就替你找个廿二岁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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