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关脸色如常,体重约确减轻了一点,穿着被捕那日的衣裤,十分干净,似有人为他洗熨过,他的头发、胡子,也都整齐。
算一算,他一共被关了七天,感受上真似一年不止了。
萼生在一旁静观双方人员办理移交手续。
等到阿关走过来与父母拥抱的时候,关伯母崩溃下来,她身子渐渐软倒,像个孩子似哭得不能停止。
萼生觉得她已经受过,乘乱没人注意,静静站起来走到电梯大堂。
终于可以走了。
刘大畏就在她身后。
“你不跟关世清说几句?”他问。
“夫复何言。”
“讲得好。”
电梯上来了,他俩不告而别。
萼生把双手绕在背后,整个人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刘大畏,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想到自己的事情。呵明天就要走了,她还欠小刘数百元美金车资,这个身分特殊的人,她该如何向他道谢?
这时,刘大畏低声问:“你是不是一个守诺言的人?”
“我尽量不食言,甚么事?”
“那么,你可记得,你答允过我!待关氏释放之后,你会陪我跳舞?”
萼生愕然,她完全不记得这么一回事,但是她没声价应允:“是是是。快说,我们该到哪里去?”她吁出一口气,“我请你,粉红香槟,白路哥鱼子酱!一直跳到人家打烊。”
刘大畏笑了,伸出一只手臂,拥抱她一下。
萼生索性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他们象一对情侣离去。
萼生忘记一件事,她根本不会跳舞。
他们找到一间夜总会,在大厦顶楼,叫做极星,自窗口往下看,便是全市夜景。陈萼生终于有机会展示她吃喝玩乐的看家本领,叫了最好的酒,最好的小点,刚想结帐,刘大畏一手接过单子,取出他的信用卡来。
呵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谁会想到他跳得脚好舞?把萼生带得满场飞,惹得舞池客人驻足旁观鼓掌,有一桌子十来个法国人把他们请到上席敬酒,“为何这般快活?”
“今天是我生日。”
呵,那更要干杯。
四步是萼生唯一可以应付的舞步。
有点醉熏熏的萼生对刘大畏:“到加拿大来,我保证你有前途。”
刘大畏不为所动,“居然统战我?很抱歉,我们可不想争取你。”
因她不是人才,留下闯祸胚干什么?
萼生笑吟吟问:“你私人也不想我留下?”
刘大畏看看她,“不,”他是真心“你不适合这里,你不会快乐。”不舍得管不舍得,他一向不是自私的人,想到这里,十分唏嘘,把她拥紧一点。
“写信给我,有机会到北美洲出差,找我喝茶。”
刘大畏不作声,双目无限惆怅。
“六个到十个小时飞机旅程,何必犹疑。”
“你哪里明白,”刘大畏轻轻责备,政策随时有变,不是买了飞机票就可以走路。
萼生点点头,“是,夏虫不可以语冰,井底之蛙,见识何浅,来,别说那么多,我俩且来欢乐今宵。”
她大胆把面颊靠近刘大畏,有什么距离?他关心她,她也关心他,大家都是黄皮肤,又谈得来,若不是观点上隔着两种社会制度,一定会有更好发展。
她微笑说:“刘大畏真是独一无二的刘大畏。”
他回敬:“陈萼生亦是独一无二的陈萼生。”
真的直跳到打烊,萼生倦得眼睛都打不开来,仍然死撑。
乐队是一组菲律宾人,鸣金收兵前笑着地对这对年轻人说:“同志们,明天再来。”
萼生踢掉鞋子,脚都跳肿了,赤脚舒服。
“走吧,”她大着舌头说:“请我吃烧饼油条。”
“还没到时候,你且回去睡一觉,我一早来叫你。”
“已经是一早,还叫什么鬼。”
“天亮,天一亮我们去吃早点。”
萼生微笑,她不想回去,奇怪,只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有过这种不想回家上床的感觉,因怕好景不再,因怕一转背欢乐就会弃她而去,所以恋恋风尘。
后来就长大了,深明随缘乃人生快乐精粹,已经不再执着,但今天,今天少女时那种不舍得情怀又回来了。
陈萼生用双手握住刘大畏的手臂,“天下无不散筵席,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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