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锁的出手一直比南孙阔绰,南孙没有固定的零用,凡事都要做伸手派,她向母亲要,妻子向丈夫要,儿子又再向老太太要……很使人气馁的一件事。
但吃用方面,南孙又占着上风,她把锁锁邀请到家中吃饭,而锁锁在外头请她吃奶油栗子蛋糕,作为一种交换。
这样一个小客人在家出入,照说老太太应当有意见,但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因为锁锁长得好?并不见得,老妇才不吃这一套,因为锁锁天生好记性,一本《圣经》自“创世纪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一直咕溜溜背下去,清脆玲珑,一字不差,令老太婆叹为观止。
她是这样在蒋家获得通行证的。
学校里,锁锁的功课亦比南孙好。
南孙较为粗心。
她一直说:“无论得很,一式的题目做十次,第八次不错,第十次也错,我是办大事的人,不拘小节。”
她的大事是替小孩补习,赚取零用。
有些小学生蠢得厉害,南孙说她巴不得切开他们的脑袋,把课本塞进去,再fèng好,交差。
两个女孩子在功课上颇有天赋,并不是神童,却不用家长费心,属于逍遥派,大考前夕,例必兵荒马乱,但每次均名列前茅。
升至中四,也考虑到前程问题。
南孙说:“我倘若是男孩,真不必愁,现在看样子,老太太不会继续投资。”
“她会的,我教你。”
“怎么样,你有办法?”
锁锁笑:“你把诗篇与箴言都背熟了,每日在她面前念一次。”
“对,老太太一欢喜,就送我去读神学。”
“总比出来做事好。”
“你呢?”
“我?”
“是,你。”
“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父亲,上次见他,他说想退休。”
“可以考奖学金。”
“我想出来赚钱,过独立的生活。”
“中学毕业生的收入是颇为可怜的。”
“那么只好搬到你家来了。”
“你知道你是受欢迎的。”
“可是将来万一闯出名堂来,有你这么一个恩人,不知道怎么报答,倒也心烦。”
两人都笑了。
隔一会儿她说:“真想出去留学。我知道祖母有那个钱。”
“那是她的钱。”
“真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或许可以求你父亲。”
“不行,爹说的话,她很不爱听,前年她在他怂恿下买进的股票如今还作废纸压在柜底,她的财产为此不见一大截,不然也不会对我们这么紧。”
锁锁动容,“你们家也有损失?我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舅母一直哭,要同舅舅拼命。”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赚钱的时候人人笑,爹房中装了一具没有字盘号码的电话,随时与股票行联络,连祖母都认为是正当投资,客人来吃饭,我做陪客,一顿饭三小时,句句不离股票,烦死人。”
“现在完了。”
“完了。”
“大人有时比小孩子还天真盲目。”
“同学家中,没有不吃亏的。”
“奇怪,每个人都输,谁是赢家?”
南孙笑,“你问我,我又不是经济学家。”
锁锁很有兴趣,“听舅母说,她本来是赚的,一元买进,两元卖出,对本对利,可是股票一直升,于是她又三元买进,四元卖出,赚了之后,回头一望,它还在升,于是她又六元买进,好,这次直往下跌,跌到一角。”
南孙瞪她一眼,“不知你在说什么。”
“贪婪,她不知何时停止。”
“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没什么好说的。对,我阿姨要回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她是少数清醒的人之一,讲出来的话,很有意思。”
“升学的事……”
“骚骚,明年再说吧,彼得张还有没有电话给你?”
“这一年舅母对我十分小心翼翼,比从前更客气,皆因经济情况大不如前,你瞧,股票崩溃,得益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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