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下来,空气中有上等的素馨香和兰陵美酒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昏昏欲睡。
叶逸风抬手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皱着眉毛从矮榻上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去把窗扇轻轻地推开一道缝隙往外看。
红杏阁是后楼最安全的一处所在,屋门外是三楼的栏杆,下面可见莺歌燕舞,笑语声声。左右都是空闲的屋子,里面是蓝苍云的人在里面,平日里没事儿他们就在里面睡觉,但凡有谁闹事儿,他们便是看护杏春园的打手。而长窗外则是一处幽静的小花园,再往后去便是专门调教清倌人的清韵阁。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天,前面玩乐的客人们没有散去的也都搂着姑娘进了房间,欢笑声渐渐地稀疏下去。夜风呼啸的吹过,冷冽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水汽,似是有一场雨雪已经酝酿而成。
叶逸风的醉意被冷风吹淡了些,又忍不住抬手揉着太阳穴,暗暗地想:那次跟杜玉昭一起在青楼里胡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七年前还是六年前?
记得那年兄弟二人是为了庆祝他们的第一家钱庄开业,那天俩人都喝多了,然后杜玉昭拉着叶逸风进了一家青楼,包了那里最漂亮的四个姑娘,然后随便拉过两个塞给叶逸风,说道:“大哥,你玩的尽兴些。”然后便自己拉着剩下的两个进了一个房间。
那次是叶逸风第一次近女色,也是至今为止二十四年来唯一的一次。
如今想起来,那种感觉还很深刻。疯狂之后除了累之外,毫无一丝喜悦的感觉。更不要说什么幸福,什么山盟海誓之类的事情。
那些在叶逸风的眼里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尽兴么,倒是累的尽兴。
至于其他,叶逸风除了感觉很丑陋很无聊之外,什么也没体会到。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不近女色。
这些年来,几个兄弟曾不止一次的想办法替他张罗,可不管他们怎么折腾,最终换来的也只有叶逸风的两个字:“无聊。”
直到锦瑟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之后,他才渐渐地体会到牵挂一个人的滋味。
他才一点一点的懂得了原来一个人住进另一个人的心里,或者书让一个原本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进驻到自己内心的最深处,竟然是如此幸福又如此痛苦的事情。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为另一个人去做任何事,哪怕他倾尽所有所换来的也不过只是她一个开心的微笑,也觉得那是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
原来古人说的那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竟然真的是发自内心深处最虔诚的誓言。
时至今日,当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在他身边委屈的哭着离开,而他出了头疼还是头疼时,他才明白,‘情爱’二字,原来如此。
它竟然是毫无道理可言,毫无规律可讲,毫无预警的发生,也丝毫不受理智的控制。就算是沉醉至此,只要不是她,他也不会生出半点怜惜。
“锦瑟……”叶逸风喃喃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觉得唇齿之间皆是她樱唇香舌的味道。刚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就这么忽然之间一阵阵的暴躁起来,“瑟瑟……这辈子,恐怕也只能是你了……”
此时,睡梦中的锦瑟忽然惊醒。
没有做什么可怕的梦,甚至连最寻常的梦都没有。也没有声音,外边窗下的矮榻上珍珠睡得正浓,细长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
“好好地怎么就醒了呢?”锦瑟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的坐起来,侧身靠在架子床一角的檀木雕花上,一手捂着胸口,沉了口气,想也不想的随口叹道:“也不知道叶逸风那家伙这会儿在做什么。”
老天阴沉沉的憋了一天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方下起了雨。
初时是雨,淅淅沥沥的夹杂着冷风,落在地上来不及渗进泥土里便结成了冰,不多时空中的雨丝也变成了冰碴子。落在地上悉悉索索的声音,地上渐渐地泛起了一层霜白。
此时香炉里的香已经烧尽了,屋子里的香味渐渐的冷下去,有一种‘瑞脑销金兽’的意思。
锦瑟裹紧了被子躺在床上,看着窗户纸声泛起的青白之色,再也没有一丝睡意。
门外簌簌之声忽然加重,在这宁静的黎明里,这样的声音有些突兀,似是有人踏雪而来。锦瑟心头一愣,忙低声叫唤人:“珍珠?珍珠!”
珍珠正在酣梦之中,听见锦瑟叫,忙应了一声:“奴婢在。”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又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姑娘?”
锦瑟低声道:“有人来了。”
珍珠揉着惺忪的睡眼,刚趴在窗台上,便听见屋门被轻轻地扣了两声,她吓了一跳,忙低声喝问:“谁?!”
“我。珍珠,把门打开。”叶逸风醉醺醺的声音从外边传了,听得珍珠有些傻。
锦瑟已经听清了是谁,忙吩咐珍珠:“快去开门,你听外边的风声,可不是要冷死了。他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是。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珍珠忙拉了一件斗篷来裹在身上,趿上鞋子下床,先摸着火折子点上了蜡烛,然后才去开门。
叶逸风的斗篷上带着一层冰碴雪花就这样闯进来,珍珠唬的声音都变了:“大少爷,您这是去哪里了呀,看这一身的雪……”
叶逸风抬手把身上的斗篷接下来丢给珍珠,自己却进卧室里去。
外边有值夜的婆子听见动静已经出来探视,被珍珠挥手打发回去。叶逸风进卧室后看见锦瑟睁着大眼睛拥着被子紧张的看着自己,一路走来心里积攒的乱七八糟的情绪顷刻之间只剩下一种叫做心疼的感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坐下来歉然的看着她,轻声叹道:“对不起,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惊了你的好梦了?”
锦瑟被他身上的酒气一冲,忍不住往后躲了躲,皱眉问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叶逸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眼睛里的纠结之色一闪,最终还是抬手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道:“以后不会了。我好累,要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可以吗?”
锦瑟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也得把这一身衣裳换下来啊,你这酒气熏天的,我可受不了。”
“好。”他这次倒是听话,放开她便抬手解衣带,把端着热水进来的珍珠给吓了一跳,赶紧的转身出去了。手里的热水都没来得及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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