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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第1页）
她走到墙壁前，缓缓举手，缓缓扯下一幅，缓缓撕了。撕成一条条，抛于
地上。接着，又缓缓扯下一幅，又缓缓撕……她那样子，如同裱墙女工，不慌不
忙地从墙上扯下肮脏的旧墙纸。她将墙上所有的&ldo;杰作&rdo;都扯下来，都撕了。她
仿佛一个梦游人，只是机械地扯着，撕着，却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一幅幅&ldo;杰作&rdo;变为铺地废纸。她也不清除，踏着废纸，踱到桌前坐了下去，
瞧着那一袋喜糖发呆。
从自己所编织的幸福谎言中跋涉出来，被那谎言所力掷的坚固而完整的真实，
复落在她身上。那如同是想方设法甩掉却永远也无法甩掉的沉重的负荷。
她伏在桌上，抓出一把糖，一块一块地摆，排成一列横队。接着又抓出一把，
一一排成一列纵队，组成了一个&ldo;十&rdo;字。她指点着那些组成&ldo;十&rdo;字的喜糖，
像个小女孩一样喁喁自语：&ldo;太妃的、香酥的、可可的、菠萝的、椰子的、大白
兔的、高粮饴的……&rdo;
突然她抚乱&ldo;十&rdo;字，抓起一把，连糖纸也不剥，塞入口中……
刘大文和他的两个女儿仍住在严晓东家。
守义两口子知道晓东到外地&ldo;跑买卖&rdo;去了，因而徐淑芳也知道，便没给他
寄请柬。她是个心细之人，既不愿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刘大文那张自虐者型的脸，
也不愿使刘大文感到在她心目中，自己和严晓东的地位是不同的。
然而新闻是不屑于照顾一个女人这点儿渺小的愿望的。刘大文从报上得知徐
淑芳结婚之事后，将那张晚报扯了。
当资本家的老婆！赶这种潮流！他认为自己有非常之光明磊落的理由轻蔑她
了。袁眉可不是她那样的女人，他想。同时认为自己一开始就未能将她当成一个
袁眉从感情上接受，实实在在是一个男人的可靠的潜意识。
曲秀娟可不这么认为。她把喜糖当面给他时说：&ldo;我替你遗憾，瞎子是娶不
到好女人的。&rdo;
&ldo;正因为我不是睁眼瞎，她才没当成我老婆！&rdo;他恨恨地说，将那袋喜糖扔
给了两个女儿，&ldo;你们替爸爸吃！小心糖里有虫子。&rdo;
两个女儿不吃，愣愣地瞧着他。
&ldo;吃！吃！干吗瞧我？喜糖有毒么？！&rdo;他大吼起来，又夺过糖袋，扯开，抓
了两把，塞给一个女儿一把。两个女儿还是愣愣地瞧着他，还是不吃。
&ldo;给我吃！叫你们吃就得吃！&rdo;刘大文大发雷霆。
两个女儿同时哇哇地哭了，边哭边剥糖。
晓东爸和晓东妈走入房间，一人抱起一个，哄着她们往外走。
晓东爸扭回头，生气地说：&ldo;吼什么吼？但凡是个有张扬的男人，你给俩孩
子再找个妈！&rdo;
&ldo;你何必呢！&rdo;曲秀娟谴责道，&ldo;跟孩子们发的什么火？她今天下午三点的
飞机。这是她家那房子的钥匙，她请你带孩子们住她那儿。我看也是，你和孩子
们也把晓东家麻烦得够意思啦！&rdo;说罢，将钥匙放在桌上，也走了。
剩下刘大文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房间内呆坐着，瞪着撒在床上的喜糖。
他缓缓转头，又瞪向袁眉的年画般的彩色大照片，&ldo;她&rdo;挂在墙上，天使般
地笑着。&ldo;她&rdo;以那种仿佛&ldo;空前绝后&rdo;的&ldo;天使&rdo;般的微笑连这个临时的家也
主宰着。
他突然拿起一只茶杯向&ldo;她&rdo;投去，像框玻璃哗啦一声碎了。
&ldo;她&rdo;那&ldo;空前绝后&rdo;的&ldo;天使&rdo;般的微笑却毫未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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