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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rdo;

那个大学生的形象，至今印在他记忆中，难以被时间抹去：戴眼镜，头缠纱

布，没穿雨衣，一绺湿发贴在额前。路灯将他的脸映得异常苍白，雨水顺着他的

衣裾往下淌。还有两个女大学生，抬着一个大笸箩。也没穿雨衣，在潇潇秋雨中

肃穆地站立着。

&ldo;为了失去父母的孩子们，为了失去儿女的父母们，为了失去丈夫的妻子们，

我们向全市……&rdo;

悲愤的声音，在夜空回荡。

一支哀默的队伍从人群中穿过。他们肩上抬着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

下显出僵硬的尸体的轮廓……

一只只手，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人的手，孩子的手，纷纷伸向那个大笸

箩……

拾元的，伍元的，贰元的，壹元的，伍角的，贰角的，壹角的，伍分的，贰

分的，壹分的……

在那个夜晚，究竟有多少人，将多少钱投入了那个笸箩？一个永远不被人知

的数字。

那时，他已经从红卫兵组织中退出来了，并且不再想加入任何一个红卫兵组

织。学生惨打老师这类事，在他心中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他不能忍受这种&ldo;革命&rdo;

的行为，甘愿做一个没有组织的&ldo;散兵游勇&rdo;，可他还是整天在全市到处奔走。

哪里有演说，哪里有辩论，他便出现在哪里。在全市各处留下了许多张或者表示

支持，或者表示同情，或者表示抗议的大字报。

那一天，他将兜里仅有的三毛七分钱捐献了。从市委到家，有很远的路，他

连乘车钱也没给自己留下。

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当年自己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在那个雨夜，在这个地方，无数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工人、学生，

也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而募捐的大学生如果是骗子呢？不，这种可能根本不存在。

那是一个政治的年代，即使欺骗，也更多地是在政治方面。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写写关于&ldo;文化大革命&rdo;的回忆

录。

让历史尽情嘲笑我们这一代吧！他想。不过我们这一代还没完蛋呢！我们还

没老呢！我们不是已经又回到城市里来了么？看我们将会继续怎样生活吧！看我

们将会再如何表现我们的存在吧！城市，城市，你欠我们的，你骗了我们的，我

们都要向你讨回来！

3

一个在市委门前巡逻的武装警察，走到他身边突然问：&ldo;你老站在这里干什

么？&rdo;

他斜视了对方一眼，大为不敬地回答：&ldo;不干什么，就是愿意在这里站着。&rdo;

对方用警察们特有的目光审视了他一番，命令道：&ldo;走！别在这里站着！&rdo;

到处都有人干涉你，这他妈的就是城市！他挑衅地反问：&ldo;我在这里站着有

碍观瞻吗？&rdo;

对方瞪着他，警告：&ldo;叫你快走就快走，别自找没趣！&rdo;

他感到受辱了。这小警察看去不过二十来岁，长着个鹰钩鼻子。他真想使劲

揪住对方的鼻子，使对方出出洋相，狼狈狼狈。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知道任性地这么做了会惹出什么麻烦。

他眯缝起眼睛瞧了对方片刻，用不屑的目光弥补了自己受辱的心理之后，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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