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目于他,忽然道:“你刚回来,先彻底养好身体。再休息几天,我寻你一道议事。”
她的言语说得极是隐晦,裴萧元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我身体很好,倘若有事,公主随时可以唤我,不必有别的任何顾虑。”他当即说道。
她不答,只转动两只晶莹眼眸,目光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上下扫了几眼。
裴萧元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只觉暗藏在衣下的体肤似被细羽轻轻扫过,又觉她目光仿佛先在他胸伤处停了一停,接着,下落到了他那只手上。
断指伤口早已愈合,然而看去依旧可怖。他下意识不愿叫她看见,微微抬臂,不露痕迹地将手往后稍稍背了些过去。
她停了片刻,收目,落回到他脸上,问:“你还有别事吗?”
她这一声发问来得有些突然,他一顿,一时应不出来。
她点了点头:“既无事了,那便早些回去休息。今晚你来得不巧,小虎儿要睡,不好叫醒他。下回你想看他,来早一些便可。”
裴萧元意识到她是要走了,带了几分急切,又道:“我身体当真无事!公主不必为此顾虑。”
“我问过军医,阿史那那厮伤得你不轻,没几日又是光明城战,又这般赶路回来,连番不停,不是打仗,就是路上奔波。你是铁打的人吗?”
她自榻上起身,走来趿了绣鞋,转眸,向着近旁的他一笑。
“回去先休息几天。等我消息便可。”
“我不送了。你自便。”
一缕带着淡淡幽香的轻风拂过裴萧元的面庞。她已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他的呼吸为之一滞,又转面追随,眼睁睁看她已是走到了屏风之前,即将离去。
“公主!”他心口忽然一热,脱口唤了一声。
她停步,背影顿了一顿,慢慢转面向他,却未发问,只拿一双翦水明眸静静看他。
“无论何事,你都可以交给我。我必竭力为你筹谋,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望着这双眼,他竭力压下自己那在胸间再次猛烈翻涌的无限情潮,用克制得近乎已是变调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
她听了,原地立了片刻,未应,只继续朝前又慢慢行了数步,忽然,在来自身后的两道火一般滚烫,几乎能灼透的凝望目光中,再次停步,转回了面。
“你丢了样东西,在我这里。还给你吧。”
没头没脑,淡淡说了这一句话,她丢下茫然的人,转出屏风,走出了小阁间,唤来杨在恩,低声吩咐了几句。
裴萧元追出去,看见她已往内殿去了,未再回头,身影再次消失在了那道帷帐之后。
“请驸马随奴来。”杨在恩说道,随即在前领路。
裴萧元满头雾水,跟着杨在恩走在路上,忍不
住问了声是何物,
这宫监却不肯讲,
只笑着搪塞,说什么到了便知。
裴萧元作罢,跟他出了寝宫,在宫里穿廊过墙,渐渐接近御马苑。
禁苑内有天龙厩,养着许多马匹。在宫中,为方便皇帝取用,则另设御马苑。
当裴萧元意识到自己来的所在,忽然若有所悟,然而下一刻,他又觉匪夷所思,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冒出的那个念头。
他停在了御马苑外。杨在恩也终于不卖关子了,笑道:“恭喜驸马,是件极大的好事!那金乌骓实是神驹,并未走丢,就在里头养着。方才奴不说,是想给驸马一个惊喜。请驸马随奴来!”
裴萧元心跳加快,一阵狂喜,快步入内。当被带到一座打扫得极为洁净的马棚前,远远看到一匹他熟悉的骏马的影,他疾奔着冲到马厩前。
来不及打开厩门,他一只手掌撑着一根围栏木的顶端,纵身一跃,双足便落在散发着草香的干草堆上。
“金乌!”他唤了一声,冲上去,张臂抱住马颈。
金乌骓也立刻认出阔别数月的主人,嘶声欢涌不已。
杨在恩和此间的苑丞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见状面露笑容,说金乌骓是在半个月前,突然现身在天龙厩外的野地里,被人发现。当时又瘦又脏,身上带着各种擦伤,蹄掌也掉了一只,十分警惕,看见人就远远跑开。那边的人认出后,十分吃惊,不知驸马的坐骑怎会独自从河西回到长安,看这样子,在路上是吃了许多苦头,苦于无法接近,当即报告公主。公主闻讯,亲自赶了过去,连声呼唤,它应是认出了她,这才停下,跟着公主回了宫。随后,公主便派专人给它治伤,精心养护。
“真是奇迹!算日子,它竟在路上流浪了差不多两个月!也不知吃了多少苦,躲过了多少坏人,这才找了回来!”
杨在恩说起这个,还是惊叹,又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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