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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第1页）

赫伦忽然觉得，他从未了解过卢卡斯。

&ldo;再后来，我们就来到了罗马。为了生存，我的父母卖身为奴，每天看着主人的脸色行事。但他们从不抱怨，因为他们结束了食不果腹的日子。&rdo;

卢卡斯给赫伦掖好斗篷，继续道：&ldo;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出于这个本能，人可以忍受很多事。在生存面前，没有原则这个说法。&rdo;

&ldo;哪怕要忍受主人的鞭打？有时还要承受无端的谩骂？&rdo;赫伦皱起了眉。

&ldo;我的主人，我真希望您永远这么纯真下去。&rdo;卢卡斯笑两声，&ldo;老实说，您的一生都过得象无忧无虑的童年。&rdo;

赫伦沉默起来，攥紧了卢卡斯的衣服，指节泛白。&ldo;你的父母对你好吗？他们是什么样的人？&rdo;他问。

&ldo;我的父母一生都活在贵族的手里，温顺而善良，就像弗利缇娜那样。不要惹是生非，这是他们总对我说的话。我谨记他们的教诲，所以我的皮囊之下，从来就没有可称之为高贵的东西；我的思想也是。&rdo;

&ldo;他们还活着吗？&rdo;赫伦问。

&ldo;他们都死了，就在我十五岁成年的那一年。&rdo;卢卡斯定定地说，&ldo;您知道，奴隶生来就是短命的。他们一生操劳，蓄养过动物，帮大人们挖地窖，为年幼的贵族洗衣。他们承载了世间所有的苦难，却还觉得自己很幸福。&rdo;

&ldo;在我看来，奴隶是世上最不堪的生命。&rdo;赫伦不解，&ldo;幸福与欢笑于卑微的奴隶似乎毫无关联。&rdo;

卢卡斯笑了笑，&ldo;但人什么都可以忍受。我敢说，人最大的本能不是吃饭睡觉，而是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能学会苦中作乐。&rdo;

他用指头点点自己的胸膛，笑道：&ldo;我的父母一生都很相爱，从不吵架。母亲会把赐予的首饰典当，给父亲和我买鱼肉吃；父亲就辛苦存钱，给她买丝绸。可以说，我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尽管我们的生命低贱。&rdo;

&ldo;噢！别这么说自己，卢卡斯。&rdo;赫伦不满，&ldo;你虽然是奴隶，但是和那些人都不一样。你甚至还是我的朋友……&rdo;

他又想了想，抬头问道：&ldo;那你怎么会去剧场？你可是一个有家籍的奴隶。&rdo;

卢卡斯耸了耸肩，轻松地说：&ldo;在我父母死后不久，家主也去世了，新家主就把我卖给了格斗场。他对我最大的赏赐，就是没在我身上烙印。&rdo;

赫伦沉默着，情不自禁地挪了挪，依偎在他身旁。卢卡斯即使浑身湿透，体温都一如平常的温暖。赫伦不由地贴紧他，双臂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胸前。

&ldo;格斗场就是人间地狱。&rdo;他咕哝一句，&ldo;妇人小孩死于车轮之下，手足之人被迫刀剑相向，贵族的笑声源自于鲜血与死亡。你是从冥神手中挥剑而出的人，卢卡斯。&rdo;

卢卡斯以为他冷，搂紧了他，继续道：

&ldo;如您所言，我曾经杀死与我同分一块面包的兄弟，也曾砍掉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的头，还把一个罪犯拦腰斩成了两半。我甚至还剥过人的脸皮，将失败者的后背剥下来，披在自己身上。当然，我也曾险些被老虎咬死，差点被车轮碾断双腿，骑兵的刀曾刺穿我的胸膛；在受伤昏迷时被抛弃到死尸堆里，乌鸦把我啄痛才醒来……&rdo;

在回忆过去时，他压着眉锋，没有流露丝毫痛楚。他的手很沉静，睫毛一颤不颤，蓝眼珠沉甸甸的，心跳也很平稳。他的坚强和稳重，多少带点血腥味，流火弩炮般横扫一切，什么也不能中伤他的刚强。

他转过头，与赫伦近乎鼻尖相碰。他的眉宇微微颤动，蓝眼珠被篝火照成玻璃球般透明，嘴唇紧紧闭合，脸色深沉，就这么沉默着。

片刻，他伸出手，揩净赫伦脸上的水珠，将黏在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轻笑着说：&ldo;所以，是您让我摆脱了那种生活。&rdo;

&ldo;你当初来找我……&rdo;赫伦突然问，&ldo;就是为了结束这种日子吗？&rdo;

&ldo;是的。&rdo;卢卡斯承认了，&ldo;那个时候，我用我的一生赌您是否仁慈。事实证明，我赌赢了。&rdo;

赫伦被他触动，收紧了双臂，&ldo;你要是早来做这个赌注多好。&rdo;

卢卡斯突然笑出声，肩膀都笑得发颤。他把赫伦搂得很紧，手臂肌肉也紧绷绷的，金发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掉落。

&ldo;一点也不晚，我的主人。&rdo;他轻柔地说。

这时，天色彻底变黑。冰蓝的海水变得宛如墨盘，那轮皎月就嵌在正中央，月影在海面上晕开成碎银。星辰密集而闪亮，于是夜幕便是女神的乌发，星辰象披挂在发间的钻石织网。

卢卡斯站起身，摸了摸红斗篷是否烘干。

月光倾倒在他头顶，滚落到肩膀，最终顺着躯体掉到脚边。他的脸无比洁净，白衬衣被海风吹得鼓起，湿得滴水的金发被一把捋到后面。

赫伦盯了他一会，突然抓住他空下来的那只手，与他十指交握。

&ldo;别离开我，卢卡斯。&rdo;他将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眼神脆弱，&ldo;要是连你都离开我……在这个世界上，我真不知道还能再依靠谁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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