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谢过,重新拄起手杖,总算站稳脚步,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ldo;阿桐,让你见笑了。&rdo;
他穿着一身松垮的外袍,胸口到左肩上绑着白色的绷带,脸颊苍白,眼窝泛着不自然的青黑色。
倘若胸口被一箭射穿,任何人都要虚弱一阵子,他能站在这里,已是了不起的成就。
姒玉桐凝着他,问道:&ldo;你是怎么逃过那一劫……?&rdo;
柏云峰道:&ldo;多亏了母亲。&rdo;
&ldo;伯母?&rdo;
&ldo;那时我本来要坠下山崖,但禹昌军中,有一名骑兵将钩绳抛给我,使我悬在崖侧,免于落入江水。后来,他又在追兵离去后折返,偷偷潜下山崖,救了我一命,他说他是父亲在朝野中的朋友,受到母亲的嘱托,暗中保护我和秀川的安全。&rdo;
&ldo;竟是这样……&rdo;姒玉桐难掩惊色。
柏云峰点头道:&ldo;我与他一同离开队伍,率先赶回安邑,将那一战的经过禀报陛下和昌王殿下。&rdo;
一旁的禹昌王接下他的话,道:&ldo;多亏了云峰的证言,我才知道夏启渊联合魔教,在暗中搅弄风云,胁迫柏夫人,要挟柏府家臣,嫁祸狄冬青师徒……他的所作所为,我才终于有所觉察。&rdo;
姒玉桐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叔父,脸上仍有疑色。
昌王再一次弯下腰,深深鞠躬,道:&ldo;由于我的疏忽,放任家臣胡作非为,连累无辜者丧生,乃至危及江山社稷,我愿以身请罪。&rdo;说到此处,他顿了片刻,接着道,&ldo;我已将一切事实真相写入奏书禀报父皇,郡主是否要过目?&rdo;
姒玉桐沉默良久,摇头道:&ldo;不必了,我已明白叔父的意思。&rdo;
昌王轻轻舒了一口气,从深躬中起身,却仍旧低着头,
柏云峰上前一步,捧起她的手,迫切道:&ldo;阿桐,是我太过愚钝,竟没能认出你,才让你平白受了那么多的苦,往后由我保护你,你便不用再担惊受怕了。&rdo;
往后……
姒玉桐望着柏云峰热泪盈眶的脸,心下感到几分茫然。
她所为之奋进,落得伤痕累累的苦旅,当真已到了终点吗?
她所泼洒的鲜血,割舍的骨肉,咽下的热泪,当真已尽其所用了吗?
像是千钧的重担突然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使她无所适从。她望着身边熟悉的一切,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她听见昌王关切的声音:&ldo;你若是累了便早点歇息吧,这里是你的住处,我们先回避。&rdo;
&ldo;等一下,&rdo;她心里最后一根弦仍旧紧紧地绷着,敦促她挺直肩背,道,&ldo;叔父,我想要去看一看夏启渊的尸身。&rdo;
昌王微微一怔,很快点头道:&ldo;没问题,随我来吧。&rdo;
柏云峰立刻道:&ldo;我也与你一同去吧。&rdo;
三人离开东宫,往昌王府的方向去。
昌王府居于正殿西南方,比东宫小了不少,但喧嚣却多出许多。堂前人来人往,礼部刚刚将递交大祭用到的礼器收支,兵部又来索要新晋提拔的军将名册。这些年,建帝身体欠佳,久病在床,不理朝政,大小政事都由昌王一手打理,这里也成了朝中百官最常出入的地方。
昌王唤来一名文书官,将紧要的事由简短交代,便回到两位客人面前,欠身一指,道:&ldo;太师的住处在偏院,二位随我来吧。&rdo;
翠竹深幽,早春时节,青黄不接,有些衰颓。尽管如此,喧嚷声还是被这片竹林隔开了,沿着小径往深处走,耳畔渐渐清净下来。待到房门前,只能听见自己的足音了。
昌王率先停下脚步,道:&ldo;尸身就停在这个房间里,由姓于的太医照看,郡主若有疑问,尽管问他便好。&rdo;
姒玉桐并不清楚为何尸身需要照看,只能跨进门去。
刚刚步入屋内,她便明白了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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