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冬青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她摊开手掌,举到眼前,怔怔地看着:&ldo;这双手与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我的爹娘和兄长惨死的时候,它们孱弱得连刀都握不住。在我堕下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的时候,它们也抖的像是风中的残叶……这真的是一双被神明眷顾的手吗?&rdo;
狄冬青看出她的犹疑和彷徨,于是答道:&ldo;太阳之下尚有阴影,或许神明也不是万能的,就算能够上天入地,也一样有力所不能及的事。&rdo;
她转向身边的青年,问道:&ldo;譬如那个&lso;九星冲日,天地将覆&rso;的传言?&rdo;
狄冬青道:&ldo;传言不过是传言,倘若神救不了天地,便由人来救。&rdo;
说完这番话,他也不禁怔住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口中竟能够吐出如此狂妄的豪言。
可在吐出这些话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舒朗,仿佛有一腔热血从心口涌向四肢,渐渐充满他的身体。好似是一个在冰雪中站立,浑身被冻得僵硬的人,终于甩开肩上的雪,迈出奔跑的脚步。
这本是他一直以来的心声,却被纷杂的世事扰乱,直到此时此刻才汇聚成形,从他天生的倔强与执拗中脱壳而出,汇作一阵昂扬的力量。
他发现姒玉桐也望着自己。
昔日的平安郡主像是从他没头没脑的话中得到了莫大的宽慰,神色比方才要明朗得多。
她缓缓道:&ldo;冬青,倘若我将我所亲历的旧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你,你愿不愿听。&rdo;
狄冬青睁大了眼睛,点头道:&ldo;当然愿意。&rdo;
从羽山到岳阳的一路上,为了排遣旅途中的时光,她说过许多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江湖传闻,作为闲时三人的谈资。
此刻,她的眼帘垂下,黯然道:&ldo;可是平安郡主的故事无聊得很,全然比不上乞丐阿桐的故事有趣。&rdo;
狄冬青却道:&ldo;有趣的故事大都是编来哄人开心的,但我宁愿听真正的故事。&rdo;
&ldo;哪怕我的故事困顿又沉闷?&rdo;
&ldo;哪怕如此。&rdo;
姒玉桐微微扬起嘴角,往石洞外看了一眼,道:&ldo;好,那我慢慢地告诉你。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便是在比此地寒冷百倍的北疆,在一个昏冥的夜里,在天火的映照下,在一片尘嚣与鲜血之中,将骨肉托于我的……&rdo;
在半是风雪、半是火光的石洞中,她缓缓开始讲述‐‐
第108章神明不语(二)
我的故事,是从我失去家园的那一天开始的。
时至今日,我已遗忘了许多细节,但我仍记得九年前那个黄昏,安邑城的空气闷热潮湿,像是攥攥拳头便能拧出水来,往日里如棉花一般轻软的云团变得重如千钧,堆叠在天际,密不透风,压迫着皇城的飞檐。
皇城是我生长的地方,东宫太子府是我的家,高高的宫墙将府内府外彻底隔开,饶是墙外充斥着逃难百姓的吵嚷喧嚣,墙内仍是一片寂静肃穆。
这片清静宝地是皇祖父特意赏赐给父亲的,当年皇祖父的宠妃诞下父亲后,便因难产而辞世,我自然从未见过那位祖母,早在我出生之前,父亲便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小时候,我以为皇祖父对他的器重和宠爱都是理所当然的。
除了太子的身份,父亲在我的记忆中并未留下太多的画面。我出生的那年,他出发去北疆打仗,我十二岁的那年,他又要挂帅出征,他似乎永远都在劳碌,只留给我一个疲惫的背影。
战事迫近,安邑城的局势也很紧张,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父亲在皇城周遭设下重兵把守,东宫更是滴水不漏,除非要客到访,否则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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