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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他搭讪着问：&ldo;孙老师还在吗？就是我们初三四班的班主任孙桂珍老师……&rdo;

&ldo;她调走了。&rdo;

&ldo;教语文的庞颖老师呢？&rdo;

&ldo;退休了。&rdo;

&ldo;教政治的……&rdo;他的话问一半又咽回去了‐‐他刚才在市委大楼前还想到

这位老师，此刻却忘了这位老师早已死了。

他一时觉得再没什么可继续问的了。

而老校工似乎也正希望他再没什么可继续问的了。

他留恋地回头向自己当年的教室望了一眼，默默走下楼去。

就在那个教室里，有一天，他们那个组织的红卫兵正在开会，对立派的红卫

兵突然闯进来，将他们组织中的每一个人，不分男女，或轻或重地都揍了。唯独

对他格外开恩，没碰他一指头。在武斗中冰球&ldo;明星&rdo;享有豁免权。

但他因为被豁免感到羞惭极了，好像自己是一个内奸似的。

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他暗暗拿起一块带钉子的木板，咬咬牙往自己手背狠

击一下……

至今疤痕犹在。

&ldo;小子们，好好念书吧！&rdo;他心里说，&ldo;你们他妈的算赶上好运了，不必像

老子这么傻，自己用钉子往手背上来一下了！&rdo;

他很遗憾没有窥望到坐在自己那座位上的是个男学生还是个女学生，也因为

没有再窥望到那位女教师一眼而感到有些惋惜。

他走出教学楼时，郑重地对老校工说：&ldo;请代我向全体老师问好！&rdo;

老校工十分不耐烦地敷衍他：&ldo;行行行，快走吧！快走吧！&rdo;

怎么连我王志松也不记得了呢？他十分沮丧。

支撑阳台的水泥柱，一新一旧。

他扶着那根新水泥柱，又忆起了当年发生的一幕：他们学校的一个红卫兵组

织，是&ldo;捍联总&rdo;中学支队的一个据点。制造坦克的军工厂的&lso;炮轰派&rso;要拔掉

这个据点，出动两辆坦克开进了校园。

也许这仅只是一次威胁行动而已。一个临危不惧的女&ldo;捍联总&rdo;从阳台上投

下一枚燃烧瓶，使一辆坦克起火。两辆坦克撤退时，撞倒了一根水泥柱，碾平了

校门旁小小的修理钟表的铺子……

他永远也忘不了，一个少女怎样扑在那修理钟表的老头的尸体上，哭喊着：

&ldo;爷爷，爷爷，你死得好惨啊！你死了撇下我可怎么办啊！……&rdo;

那一天离开学校，直至到北大荒去，他再也没有跨入过学校。

这件事在他头脑中造成的强烈印象太刺激太难以抹去了。正因为这一点，十

一年中，他每次探家，从校门前经过，也不愿进入学校看看。学校的牌子白底黑

字，但在他看来那上面是有血的。他甚至不愿向别人承认他曾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对于曾是这所学校的女&ldo;捍联总&rdo;们，他一概冷漠待之。使她们大惑不解，不明

白他这个当年的&ldo;散兵游勇&rdo;，何以会对&ldo;捍联总&rdo;抱那么深的派性敌对情绪。

下课铃声突然响了。

他匆匆朝校外走去。

他不愿被如今母校的学生们用猜疑的眼光注视……

在那个被坦克碾平的钟表铺的原址，盖起了一所小房。小房的窗玻璃上写着

&ldo;染发&rdo;、&ldo;理发&rdo;四个字，是用红油漆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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