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大营中,此时一片忙碌。段铮在沙场上与匈奴对敌,受了些轻伤,其他将领和士卒们死伤不少。顾清韵一回到大营,就有人来找军师拿主意,战死的士兵名册、受伤士兵的治疗、军备耗损等等。顾清韵一身铠甲都来不及脱下,就先去探望了段铮。段铮受伤不重,看到顾清韵和跟在顾清韵身后的夏天弃,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点轻伤,还劳王爷来探望,实在惭愧。”
顾清韵这才发现,夏天弃就跟在自己身后三步距离。顾家侍卫们在老五暗示下,没人阻拦,就由着顺王爷跟随。段铮说了几句客气话,夏天弃没开口,顾清韵侧身让开位置,说道,“将军受伤,王爷很是挂念,他说与王爷共事,很是投缘。”
夏天弃拼着重伤都要借机拿下凉州军的军权,顾清韵想着,青州大营的兵权,也帮他一下吧。她说完,示意夏天弃上前跟段铮说几句话。夏天弃抿了抿嘴,看顾清韵瞪了自己一眼,才上前两步,干巴巴说道,“段将军好好养伤,早日恢复。”
他嘴里说着,却没凑到段铮床前,站到跟顾清韵并排的位置,就不肯动了。那样子,好像生怕自己一错眼,顾清韵就不见了。段铮没觉得夏天弃不对劲,看夏天弃一身甲衣血迹斑斑,感激地连连点头答应。顾清韵看他无碍,才放心地走出营帐,看夏天弃还跟在自己身后,商量地问道,“我要去伤兵营看看,你要不到我的营帐去歇会儿?等我回来再说话?”
夏天弃没有开口,却是往她身边走了两步,摆明了不肯分开。顾清韵也不赶人了,两人沉默地走着,夏天弃是倔强地不肯开口,顾清韵却是没想好该说什么。两人慢慢走着,天色已黑,地上拖出了两个影子,顾清韵看着比自己高了近一个头的影子。自己在女子中算是身量高挑的,一些男子长得都没自己高。夏天弃的个子,却长得更快,“没想到几年没见,你长得这么高了。”
“今年我到青州见你,就是这么高了。”
顾清韵转头,看他满脸委屈,指责地看着自己,对于这个自己照顾过的孩子,她总是格外包容些,柔声哄道,“是我错了,你来青州时,不该不告诉你实情。”
“我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你压根没打算认我,是不是?”
“我……”顾清韵哑口无言,从离宫的那天起,她的确从未打算再与夏天弃相认。甚至,这些年,她都刻意不去关注他的消息。“为什么?是我没护住你,你生气了,所以不认我吗?”
夏天弃只觉自己一下又回到了榴花宫的时候,几步站到顾清韵面前,拦住了她的路,“我没用,我没有保护你,你打我骂我啊,为什么不认我?清韵,你为什么不认我?你告诉我的,我都记住了。我为你报仇了,你看,天一死了,宋氏死了,夏竣……”顾清韵一听他的意思,一把捂住了夏天弃的嘴,皱眉脱口而出,教训道,“三殿下,不要胡说!”
夏天弃任由她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儿,才乖顺地点头。跟在两人身后的顾家侍卫们看到这一幕,下意识低头,只当自己什么都看到。而后面的张勇等人,却是瞪大了眼,当初在京城,那李云珠碰到王爷的衣袖,王爷都恨不得要掸几下,现在碰上顾小姐,竟然乖得跟只小羊羔一样?随便顾小姐动手动脚?顾清韵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敬,眼前这不是当初不受宠的三皇子,而是顺王爷了。她连忙放下手,还是不放心地劝道,“王爷,跟人说话要留心,须防隔墙有耳。”
“我只跟你说。”
他的眼神太过真切,顾清韵叹了口气,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幸好伤兵营也到了。听到呻吟声,顾清韵顺势走进边上的一座营帐,有个士兵中了一箭,军医正要为他拔箭疗伤。疼痛之下,若是挣扎,反而加重伤势,军医的两个学徒身形瘦小,那手上的士兵却是身形魁梧,一看就是力气不够,顾清韵上前,“我来吧。”
“军师?军师,拔箭之事血水飞溅……”军医一看是顾清韵,生怕到时血迹脏污冒犯了军师,连忙说道。顾清韵摇头,正要说无妨,边上伸过来一双手,“我来吧。”
夏天弃硬是将顾清韵挤开,“我力气大,不怕血。”
说着,两只手直接就压住了那士兵,“动手吧。”
他天生神力,两只手如两只钳子,一用力压住,那士兵虽然身形魁梧,居然也没挣扎的余地。军医拔完箭,快速撒药包扎。夏天弃就跟在他伸手,像个学徒似的,一看要力气活,他就抢在顾清韵前面帮忙,顾清韵只剩下跟着看的份。等转完几座伤兵营,天色已黑,两人这一日水米未进,老五看顾清韵走出来,连忙上前说道,“小姐,快点去吃些东西吧,大家都用过晚膳了。”
顾清韵看向张勇几个,张勇几个点头,张勇开口道,“我们都吃过了,对了,小姐,我家王爷还没吃。”
顾清韵不由失笑,这是怕自己饿着夏天弃吗?“到我营帐那里去吃吧?”
回到营帐,顾清韵解下甲衣,夏天弃一点儿没忌讳男女有别,跟着就脱自己的铠甲。他的甲衣一解,他挂在胸口的东西就露了出来,他想将木剑塞回去,塞得太急,反而带出了另一样东西。一块木牌落地,顾清韵低头,看到上面“清韵之位”四个字,这是……他给自己立的牌位?“你怎么带着这东西上沙场?”
夏天弃垂下眼睛,低声说道,“这样,要是我死了,我就跟姐姐死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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