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蒋兴关上门,点起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复地看天禹写在字典上的几句话。他忽然想起,有一次二人在一起谈论兄弟相处之道时,蒋兴说:“有的人家兄弟情同手足,有的人家兄弟却是水火不容,原因何在?”
天禹说:“若要义,兄做弟。”
蒋兴想,天禹称我为兄,必定要我注意“义”字,蒋兴赶紧把字典翻到“义”字那一页,果然在“义”字旁有用楷书小字写的一句话:“高淳知县冒赈,以利陷天禹,天禹不敢受。”蒋兴忙把字典合上,放入天禹的箱子里;他明白了,天禹看清谭保中的贪官面目,对他有所警惕,虽知有危险仍临危不惧,为防万一,在字典上留下一点揭露贪官罪恶的文字。
夜深了,住在东侧隔壁的焦二怀已经打起了呼噜,声音很响。蒋兴辗转反侧睡不着,仰面看着黑黑的屋顶。月亮升起来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半张三斗桌的桌面;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顺着声音的响处看去,一只老鼠从洞里出来,很快顺着柱子爬上了横梁。借着月光,蒋兴看到一双鼠眼放着亮光,他“啪”地拍了一下床板,老鼠倏的一下不见了。屋里只安静了一会儿,又有声音响起,横梁上又出现了一只老鼠,个头更大,首尾相加有一尺多长,就和人对望着,没有一丝畏惧的样子,蒋兴连拍了几下床板,老鼠不怕,也不走。蒋兴叹了口气,心想:这地方灾害这么严重,饿殍载道,老鼠居然吃得这么肥这么大,还不怕人,看来害人之物都是幸灾乐祸趁火打劫,都是胆大包天有恃无恐,可恃什么呢?蒋兴想不明白。
蒋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倒觉得肚子胀想放屁,又放不出,小肚子下坠要拉屎,忙套上衣服抓了两张草纸出门去上茅房。茅房在庙的东北角,上完茅房觉得浑身轻松便沿原路返回,走到厨房墙边,见有几个黑影从大门口闪进来,径直往自己的住处去了,他不由得一惊,蹲下身细看,黑影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觉得寡不敌众,忙从厨房的后面跑到三个和尚的居室叫醒了他们,说有坏人进了房间;三个和尚各拿了一根棍子随蒋兴前往客房,黑影听到了动静,从屋里出来拔腿跑出了庙门,等蒋兴几人追到门外,几个黑影已不见了踪影。
“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年龄大些的胖和尚问。
蒋兴点上灯四处看了看说:“没少什么东西,看来不是为财而来的。”
胖和尚说:“那更得小心,有事叫我们。”
三个和尚走了,住东西两边房间的兰天明、李又昌、焦二怀听到动静也起来了,看看没事,李又昌说:“没事就好,我还困呢,都睡觉吧。”
李又昌走后,兰天明说:“看来这地方不能呆了,凶徒不为财,那就是来要命的,我们早点离开这里吧。”
蒋兴说:“离开也得弄清老爷的死因,我总觉得老爷不会自杀,都查得差不多准备回京奏报了,为什么要自杀呢?”
“是啊,既要自杀,还要吃饭,我也想不明白。”兰天明说。
“什么吃饭?怎么回事?”蒋兴问。
“我把老爷从梁上放下来时,先去摸摸他的口鼻,看他还有气息没有,他嘴里鼓鼓的还有饭没咽下去呢,谁上吊还吃饭呢?而且脖子上还有勒痕,我想就是被人勒死了挂到梁上去的。”兰天明停了一下又说:“这两天我想想还有其他怪事,老爷死前一天,县衙的王师爷来找李又昌,两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很久。王师爷走后,我进屋看到他的床上多了个布包,他从包里给我拿了一锭银子,我问银子哪来的,他不让我问那么多,说是拣来的,然后就把布包放箱子里,还上了一把锁,那箱子他原来不锁。老爷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他却很高兴,自己偷偷下馆子吃饭,还去逛窑子,好像很有钱。昨晚睡觉我听他说梦话,喊着:别杀我,知县老爷让干的。”
蒋兴手摸着头发说:“王师爷前一天来,老爷第二天就上吊了。老爷生病下不了村,李又昌也跟着生病下不了村,这也太巧了。”
兰天明说:“我看他就是装病,早上起来还有说有笑,晚上我和二怀回来他也不在屋。”
“这个王八蛋看来是拿了狗知县不少银子,老爷待他像兄弟,他却见利忘义害老爷,忘恩负义的家伙!”焦二怀也气愤地说。
蒋兴皱着眉头说:“这李又昌太值得怀疑,我们去问问他,你们唱红脸,我唱黑脸,走!”出门时,他把枕头下一把杀猪刀拿在手里。
焦二怀把李又昌从梦中拉起,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深更半夜的,瞎折腾什么呀?”
“你说实话,老爷是不是你害死的?”蒋兴厉声问道,把杀猪刀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不知道。”李又昌惊恐地说。
焦二怀问:“那天我和天明下乡去,你和老爷在家,可我们回来时你不在屋,你去哪儿了?”
“我肚子难受,去街上看郎中了。”李又昌神色有些慌乱。
兰天明说:“可你回来时满嘴酒气,说是王师爷请你喝酒了,怎么今天又说看病了?”
蒋兴命令他:“把你的箱子打开让我们看看。”
“没什么,没什么可看的。”李又昌很是紧张,用腿脚去挡床下的木箱。蒋兴一把拉开他,弯腰拽出箱子,箱子果然挂着锁。焦二怀从李又昌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箱子,拎出一个黑布口袋,往地上一倒“哗啦啦”一阵响,雪白的银子足有四五十两。
“老实说!从哪捡来这么多银子!”蒋兴手里的刀顶着李又昌的脖子,他吓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我说我说,银子是谭知县让王师爷送来的,他让我害死老爷,是他让我干的,在老爷的菜里放了砒霜,老爷昏迷后用绳子勒死,我和王师爷把人挂到大梁上去的;谭知县怕家人来了发现,便说天热尸体要烂,前天赶紧找人埋了。”
“把你说的写下来,签字画押。”
“我不会写,你们写了,我签字画押。”
焦二怀从蒋兴房间拿来纸墨笔砚,蒋兴写好后,李又昌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次日一早,太阳未起,晨雾未散,蒋兴叫来一辆马车,三人押着李又昌,带着蒋天禹的遗物、赈银核查的账本及个人的随身物品前往南京,去江苏省衙告状。一路上千村万户都掉着眼泪,树上的鸟雀都在哀鸣,它们为刚正不阿为民办事死去的蒋天禹悲伤。
自从蒋兴和焦二怀前往高淳,过了十天不见蒋兴回来,一家人就开始着急了。过了半个月还不见蒋兴的影子,一家人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了,蒋先云决定去高淳看一下。到了高淳先去了县衙,后去了华严寺,都说人早就走了,至于去了哪谁也不知道;蒋先云一身疲惫回到家中,美兰一听蒋兴没了下落,急得哭了起来,抱怨说:“有好事不找蒋兴,倒霉的事想到他了,如今弄得生死不明,怎么办呢?”
每天傍晚,美兰便抱着女儿到村口往东边看,希望蒋兴能从西街口走出来,沿着大路往村上来,可一次一次失望而归。深秋的田野,庄稼已经收割,稻田已经耕翻,一多半的田地种了麦子,还有少半是黄土朝天,西风一吹,黄土飞扬。村边的柳树、杨树、银杏、槐树开始落叶,有几棵树叶子已经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摆动,如单衣老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大塘里飞来一群野鸭,呆了几天都飞走了,剩下一只瘦弱的小野鸭凄苦地叫着寻找同伴,“苦啊,苦啊”的叫声在塘面上回荡,叫声里满是焦急和悲愁。
一个半月后的下午,蒋兴提着个藤箱带着疲累和思乡之情回到家,一家人喜出望外,没等他坐稳便开始问这问那。蒋先云问:“去哪儿啦?这么长时间也不捎个信回来?”
“一言难尽。天禹哥是被知县害死的,我们带着证人去省衙告状,省衙说,钦差死亡案件他们审不了,让我们上京城。我们去了北京,找到督察院,督察院都不敢处理,上报了朝廷。嘉庆皇帝看了奏报命江苏省衙把天禹的尸体运到南京验尸,最后把高淳知县谭保中押到北京由军机大臣会同刑部直审,谭保中对罪行供认不讳,他和李又昌被抄家处斩。皇帝下旨:天禹享知府衔,优厚安葬,封赏天禹近亲属一人为举人,天禹没有子嗣又没有兄弟,朝廷要封我为举人,我没答应。”
美兰揶揄丈夫说:“你不是羡慕天禹金榜题名么?天上掉下个举人反倒不要了,不恋富贵了?”
蒋兴说:“天禹不死我钦佩他,心向往之;他死于非命我害怕了,觉得官场险恶,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就匆匆赶回来了。”
美兰笑了:“亏得还是匆匆,不匆匆怕要过了年才回来吧?”
蒋兴说:“人命关天,情深似海,我的好哥哥死了,不查清案情,不给他报仇雪恨,不让贪官奸人受到惩处我能离开么?现在好了,天禹可以瞑目了,他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看小说,630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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