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歆低头,就见乌缎上托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项链,质地是上好的哥伦比亚祖母绿,色泽浓翠艳丽,切工完美圆润,直径起码有三厘米,在灯光下流转着幽然的光。
慕春寅将项链戴到樊歆脖子上,一面调整着链子长度一面说:“这项链是很久前为你定做的,叫“以爱之名”。”
坠子戴在脖颈上,冰凉而沉甸,像个枷锁,樊歆任由他戴上。
某个瞬间她不经意扭过头,撞入一双惊愕的瞳仁里——她的卧室门半敞,赫祈从门外经过,应该是去楼下泡咖啡的。他目光落在樊歆脖子上,有些古怪。
在慕春寅没有留意的角度,他冲樊歆轻轻摇头。
未等樊歆读懂赫祈的眼神,慕春寅拿来了镜子,指着镜子说:“看你戴这项链多配!”
她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挺好的。”
再扭头回去,门外赫祈已经不见了。
……
洗漱完后樊歆躺到床上,慕春寅像平常一样,睡在她床畔的沙发上,慕春寅伸手去按关灯键,床上原本无甚表情的樊歆突然出声:“别关灯!”
“哦,差点忘了。”慕春寅收回了手,这些天樊歆睡觉一直不肯关灯,似对黑暗有着深深恐惧感。大概是方才失了态,樊歆对慕春寅说:“你回房睡吧,睡沙发不难受吗?”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你要是心疼就让我到床上去睡吧。反正咱俩明天就结婚了,以后天天都得睡一张床。”
他笑着看她,似在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又似是不动声色的试探。
樊歆眸光一紧,最后却迎着他试探的眼神摊开被子,“你上来呗。”
她大大方方答应,慕春寅满意地笑起来,脱下外套钻进被子,伸手去搂她。
当他的手擦过她脖子的刹那,她忽地颤栗了一下,她将他手推开,说:“我还在养伤,你不能……”
她后面的话没说,转过了脸去。
慕春寅当然知道,医生早对他千叮万嘱。再说他也没想过这码事,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都说女人的床代表对男人的态度,肯让对方进被窝,那就是接纳。
她毫不犹豫同意,他已经心满意足,哪还会想更多。
但话题说到这,他也想起湖心岛的事,那晚他喝了酒,瞥见那件情趣内衣,无法控制的臆想出她与其他男人厮磨的片段,他彻底失去理智,做了这一生中最混账的事。
后来汪和珍承认那是她的衣服,他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冤枉了她,那是她的第一次。
他心中有愧,在被褥里握住樊歆的手,“那晚的事,对不起……”
这话不亚于揭开一道伤疤,樊歆将脸埋在被子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她的气息,并不平稳,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他拿手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不安,“你别害怕,以后没你允许,我不会再碰你。”
她没有回话,黑暗中彼此缄默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是慕春寅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慕心,我们谈谈。”
他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说过话,从前两人没闹矛盾时,即便心平气和他也是吩咐的口气,这样的尊重与郑重,还是第一次。
黑暗中她默了默,说:“你说。”
慕春寅道:“我跟你坦白,温浅这段时间其实在找你,庆典的事应该不是他的本意,事后他有对媒体澄清,否认了跟莫氏联姻。”
樊歆微愕。慕春寅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说:“我没这么好心帮情敌。我如实跟你说他的状况,只是表明我对你的诚心。我让你在客观清楚的情况下了解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
“你跟他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实。”慕春寅的声音充满笃定,“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跟温氏合作多年,再清楚不过,在那个封建、腐朽、陈旧又不可一世的老氏族里,每个人都沉迷在过去的光辉,做着纸醉金迷的梦。温雅野心勃勃的想要复兴温氏,将自己与家人都当作筹码,她一心想自己的弟弟找一个门当户对,甚至更高规格的对象,你觉得你符合她的要求吗?”
“除了她,还有温氏的元老。这么说吧,温氏是个奇怪的集团,除了强势的女王温雅外,还有一群同样棘手的元老,这些人都是温氏血脉分支,在辈分上温浅称他们为世叔,他们虽不像女王君临天下,但他们分别掌握温氏大权……而温浅就像是未来的储君,我承认他有能力,但温氏情况太复杂,绝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只要女王和元老存在,温浅就会活在束缚里,他不可能自由自在跟你在一起。”
“我能肯定的说,温氏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媳妇,因为温浅的父亲温横曾爱过一个平凡的女人,可这女人怀孕时,那些自认为拥有贵族血统的温氏族人,担心普通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会辱没温氏门楣,竟趁温横不在,活活将女人打到流产。”说到这慕春寅嗤笑一声,“外界都说是企业的经济压力导致温横自杀,其实不全是,这男人是个情种,孩子没了后,那女人自杀了,他跟着殉情跳楼。”
樊歆倒吸一口气,似也没想到温氏这样迂腐绝情。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每个温氏继承人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他们背负着家族三百年的使命,强势如温雅,也逃不脱为保住企业而在十九岁嫁给老头子的命运。同理,温浅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如果你们勉强在一起,你们的孩子,能不能在温氏的歧视中活下来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无非也是重复着每一代温氏继承人的痛苦——用一生的精力,去振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旧梦。”
“而就算温浅有能力力排众议让你进门,婚后你也不会快乐,因为温氏不可能容忍未来的当家主母抛头露面做一个戏子,你得放弃你的爱好、梦想、追求,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豪门媳妇,你能忍受吗?”
“而我相反,我是盛唐的掌权人,没有人能束缚我,我能随心所欲掌控我的人生。婚后你可以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以后咱俩有了宝宝,他会开开心心长大,不背负任何压力……这样不好吗?”
缓了缓,他总结道:“很明显,比起温浅我更适合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爱情,但我们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再说,过去你对温浅灰心绝望时,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专心照顾我吗?既然都是一辈子,照顾我跟嫁给我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从前我在爸妈的事情上无法释怀,总迁怒与你,现在我又害怕你再次丢下我一个人,对你患得患失……我会去看心理医生,慕心,请你帮我一起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他转过头看她,等着她的回答。她仍抿唇一言不发,须臾她掀被子起身,“你让我想想。”她穿衣下了床,“你先睡吧,我有点饿,下去喝点热牛奶。”
她推门出去,身影渐渐沿着楼梯往下消失不见。
※※※
通亮的厨房内,樊歆用搅拌棒搅着牛奶,浓浓的奶香四溢,她的脑子却有些乱。指尖无意触到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蓦然想起赫祈的反应,她将项链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端详。
祖母绿的宝石坠子折射出深邃的光,无论哪个角度观赏都完美无瑕。反面珀金底托也做的极漂亮,不单工艺精致,还独具意义的雕刻着她的名字。
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将厨房灯全开,便将坠子翻来覆去的看,果然,强光下瞧出铂金上有一道划痕,浅到可以忽略不计。那划痕还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天的造成,像被尖锐的物件划过——怪了,慕春寅一直把它收在锦盒里,锦盒里是海绵底层,怎么会造成划痕?而若是人为的,既然这么贵重,谁会舍得在上面留下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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