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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沉没区与旧神回响（第1页）

漂流是一种比死亡更缓慢的折磨。

没有动力，没有方向，只有无边无际、千篇一律的灰白雾气从观测窗外缓缓流过。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有模块内部系统那规律到令人发疯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每隔六小时，值守人员会进行简短汇报——传感器读数无变化、能量储备缓慢下降、维生系统稳定（但山狼的生命曲线越来越平缓）、以及最重要的：手背印记的脉动强度。

苏念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休眠”上，不是睡觉，而是一种深度冥想状态。她通过共鸣编织术，将自身意识频率降至最低，像动物冬眠般减缓新陈代谢和精神消耗。同时，她也在意识深处不断演练、消化着从旅者记忆、沉眠摇篮、以及观察者哨站获得的知识与能力。

梦境共鸣的淡紫色光晕，在她冥想时如呼吸般明灭。她开始理解织梦者文明的本质：他们不是逃避现实的梦想家，而是宇宙记忆的“编目员”和“治疗师”。他们收集、整理、安抚那些破碎的梦境（文明潜意识的片段），防止它们腐烂、变异、污染现实。这种能力，或许是对抗“遗忘回廊”这种记忆污染区域的关键。

漂流第二天（模块时间），变化终于出现了。

首先是雾气的颜色。单调的灰白中，开始渗入一丝丝暗沉的、类似淤血的紫黑色。这些色带如血管般在雾气中蔓延，缓慢搏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微弱辐射。

然后是“声音”。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回响”。最初只是模糊的杂音，像是隔着厚重墙壁听到的混乱争吵。渐渐地，杂音开始分化，能辨认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充满绝望或狂怒的“词语”：

“……为什么……会失败……”

“……能量回路……过载……”

“……法则反噬……不可逆……”

“……撤退！全员撤——”

“……妈妈……我怕……”

那是远古实验失败时，参与者和受害者的最后思绪，被永恒地烙印在这片空间里。

“我们进入‘沉没区’了。”唐教授观察着数据，声音紧绷，“根据观察者记录，这里是那次失败实验的直接受影响区，空间结构和物理法则的扭曲残留最严重。看，重力度数开始出现周期性‘塌陷’。”

话音刚落，模块就猛地向下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向下拽了一把，然后又突然松开。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和恶心。

“重力塌陷持续了……三秒。”小方脸色发白，“强度是标准重力的……十七倍。如果持续时间再长点，或者我们在塌陷中心……”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模块会被自身的重量压碎。

“这种塌陷有规律吗？”苏念问。

“正在分析……看起来……有，但非常复杂。像是一种……伤痕的脉动。”唐教授调出重力波动图，曲线混乱不堪，但隐约能看出某种病态的节律。“我们需要避开塌陷峰值点。但我们的姿态调节器效率太低，反应不过来。”

只能硬扛。每一次重力塌陷都让模块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外壳上的裂缝在缓慢扩大。货舱里传来更多物品损坏的声音。

漂流第三天，更糟糕的东西出现了。

雾气中开始浮现出“实体”——如果那些扭曲的、半透明的东西能被称为实体的话。

它们像是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蜡像，保持着人形或类人形的轮廓，但五官模糊、肢体错位、身体部分区域呈现怪异的几何结晶化或液态流动状态。它们无声地在雾气中漂浮、旋转，偶尔做出一些僵硬、重复的动作，比如徒劳地敲打不存在的墙壁，或者向着某个方向伸出手臂，仿佛在呼救或试图抓住什么。

“是‘残响具现化’。”唐教授声音发颤，“强烈的痛苦、恐惧、执念，在长期法则扭曲的环境下，与空间中的能量和物质碎片结合，形成了这些……‘鬼魂’。它们没有智能，只是记忆的囚徒，重复着死亡瞬间的动作。”

这些“残响鬼魂”对模块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它们甚至似乎“看不到”模块。但当魔块无意中穿过它们时，苏念会瞬间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和剧痛冲入意识——那是鬼魂承载的记忆碎片。短短半天，她就经历了数十次不同角度、不同个体的“死亡回放”，精神几近麻木。

隼和铁砧轮流值守时也同样遭受冲击。铁砧的旧伤在某种负面情绪共振下隐隐作痛。连昏迷中的山狼，卫生监控都显示他的脑波会在模块穿过鬼魂群时出现剧烈扰动。

必须想办法隔绝这种影响。

苏念再次尝试运用梦境共鸣。这次她不是安抚，而是尝试“编织屏障”——用淡紫色的共鸣频率，在模块外围构筑一层薄薄的、过滤性的“梦之纱”。原理类似精神护盾，只允许无害信息通过，将那些充满痛苦的记忆碎片阻隔在外。

过程异常艰难。这里的负面情绪浓度太高，她的屏障像暴风雨中的蛛网，不断被撕裂、穿透。她不得不持续输出精神力进行修补和加固。几个小时下来，她脸色苍白如纸，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屏障总算勉强稳定下来，将最直接的记忆冲击过滤掉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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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姐，你需要休息。”隼看着苏念的状态，担忧道。

“没时间休息。”苏念摇头，往嘴里塞了一块高能营养膏，味同嚼蜡，“屏障需要维持，而且……我感觉我们离核心很近了。”

手背上，三个印记的脉动已经强烈到几乎产生连续的震颤感。尤其是第二共鸣碎片，虽然黯淡，但此刻却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直指雾气深处某个方向。

漂流第四天，雾气浓度达到顶峰，能见度降到几乎为零。模块像是在浓稠的糖浆中蠕动。重力塌陷的频率和强度都在增加，残响鬼魂的数量多到形成了“鬼潮”，它们密密麻麻地漂浮在周围，无声地做着死亡之舞。如果不是苏念的屏障，光是这些鬼魂带来的精神污染就足以让所有人疯掉。

就在能量储备跌破0.1%，维生系统开始发出第一次低资源警告时——

雾，突然散了。

不是逐渐稀薄，而是像舞台幕布被猛地拉开。

魔块冲出了一道无形的边界，闯入了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视野中充满了破碎的、悬浮的几何结构——不是建筑残骸，更像是数学公式和物理定律的实体化碎片。苏念看到欧几里得几何的完美立方体与分形结构的不规则碎片碰撞、融合、又撕裂；看到代表电磁力的场线像彩带般缠绕、打结、断裂；看到象征时间流动的光锥被扭曲成莫比乌斯环，首尾相连却又相互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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