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葬龙地,万丈冰渊之下。
香火如丝,自洪荒四海汇聚而来,在极寒深处凝成一点微光。
那光起初细若萤火,却在触碰到青铜残碑的刹那骤然暴涨,沿着碑体古篆“巫断脊梁,龙葬寒渊”蜿蜒而上,仿佛点燃了沉睡亿万年的血脉印记。
苏辰立于祭坛之上,脚下是交错纵横的巨骨,每一根都刻着巫族战天斗地的荣光与悲鸣。
他双目微闭,感知如潮水般扩散——这不是坟墓,不是终点,而是被强行冻结的时间牢笼。
十二祖巫虽陨,但他们的战意未散,怒火未熄,灵魂深处那一股“不服”、“不降”、“不灭”的意志,被天道联手封印于此,如同将雷霆锁进棺中,妄图以冰冷埋葬烈火。
影缚环绕周身,战铠虚影残破却昂然挺立,低语如雷:“主君……这里的怨念太重了,连空间都在颤抖。这不是死亡的气息,是……囚禁后的反噬。”
苏辰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取出一片碧绿斑驳的瓦片残渣。
那是当年通天教主亲授之物,来自碧游宫屋檐一角,看似寻常,却是截教万仙气运所系的信物。
他曾以为此物不过是个念想,如今才明白——师父早知今日。
他咬破指尖,一滴心头血落下,染红瓦片。
整座青铜碑猛然震颤,符文逆闪,碑面竟浮现出一幕浩大影像——
苍穹崩裂,星辰坠落。
昔日巫妖大战余波未平,元始天尊立于昆仑虚之巅,眸光冷峻,手中玉如意轻点虚空;接引道人盘坐莲台,眼中慈悲含笑,却悄然结出禁锢法印;准提道人手托七宝妙树,低声诵经,声浪化作无形锁链,缠向北冥方向……
画面推进,只见不周山倒塌之后,残存的祖巫精魄并未彻底消散,反而在幽冥深处凝聚重生之机。
可就在此时,三方圣人联手布下“龙骨镇魂大阵”,将十二祖巫残魂尽数封入北冥巨骨之中,更以天道权柄烙下禁制:永世不得转生,魂魄不得归源!
最后定格的画面里,共工残影怒吼,身躯寸寸崩解,却被一条由天道之力凝成的锁链贯穿胸膛,拖入深渊。
他的眼,仍燃着赤红火焰,嘶吼声穿透时空:
“吾不甘!吾不降!来日若有一线生机,必焚尔等伪天之道!”
影像消散,碑文黯淡。
寒风卷雪,吹动苏辰衣角。他站在那里,久久未语。
截教曾被视为异端,万仙遭劫,门庭凋零,皆因不愿屈从于所谓“天命”。
而今他方知,不只是截教,整个洪荒,早已被几尊圣人联手编织的秩序牢牢掌控。
他们惧怕的,从来不是叛乱,而是不受控的力量,是那些不肯低头、不愿认命的灵魂。
巫族如此,截教如此,今日的他……亦如此。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失败者。”苏辰轻声道,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可谁说失败者,就不能再战一次?”
他盘膝而坐,五心朝天,双手结印,眉心间《混沌归元真经》的金色道纹缓缓浮现。
下一瞬,经文最深层的禁制被开启——
返源唤灵。
此法逆推生死界限,以信念为祭,换取与亡者意志共鸣的机会。
寻常修士施展一次,寿元折损十年;而对于已超脱肉身桎梏的苏辰而言,寿命早已无意义。
他割裂自身投影本源,将一道承载万民信仰、截教传承、以及他对大道执念的“意念之核”,投入祭坛中央。
刹那间,天地寂静。
香火灯焰猛地拔高,化作一道贯穿上下界的光柱。
那些散落在洪荒各地、供奉“归元道主”的庙宇同时震动,信徒们泪流满面,仿佛亲眼见证神明逆行黄泉。
祭坛之上,苏辰的身影开始模糊,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成了千万愿力、百族希望、截教遗志的集合体。
他在呼唤。
不是祈求援手,不是寻求庇护,而是以一个后来者的身份,向那些被时代碾碎的前行者发问:
“我不是来求您出手的……”
声音穿越时空,回荡在虚无尽头。
“我是来问一句——若您还在,可愿再战一次?”
话音落下,深渊骤然死寂。
连风都停了,连冰都不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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