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从那天起,滕景直的身体开始有些不对劲。先是总觉得疲倦,午后常打瞌睡。接着胃口差了,见到油腻的就反胃。他以为只是年纪大了,没太在意。儿子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脾胃不和,开了几副药。吃了略好些,但精神总不如前。
生意上的事,他也渐渐少管了。有时坐在书房,一坐就是半天,看着窗外发呆。儿子觉得父亲眼神有些空,问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笑笑:“想起年轻时跑船,在海上见过一种红色的水母,阳光下透亮透亮的,和那日釜中的‘花’倒有几分像。”
又过几日,他开始低烧。大夫换了方子,烧退了,却添了咳嗽。咳得并不厉害,只是绵绵不断,像秋天的雨,停不了根。
那日午后,滕景直忽然精神好了些,让儿子扶着到院里走走。石榴树开花了,红艳艳的。他看了许久,说:“我这一生,像这树。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落叶,冬天歇着。如今到秋天了。”
儿子心里一紧:“父亲还年轻……”
滕景直摇摇头:“不是年轻年老的事。那日釜中赤花,你们都说是凶兆。我后来想了想,或许不是凶兆,是提醒。”他缓缓道,“提醒我时候到了,该准备交班了。就像那釜,水滚到极致,总要冒出点异象,告诉做饭的人:火候到了。”
这话说完没几天,滕景直病势转重。这次来得急,高烧不退,昏睡中常说胡话,有时喊船号,有时念香料名。大夫换了几个方子,都不见效。
第十日清晨,滕景直忽然清醒了。他让家人扶着坐起来,眼神清明,一一看过床前的儿孙。“生意上的事,我都交代清楚了。账本在左边柜子第三格,契据在……”他声音渐弱,歇了歇,又说,“我走后,简办。不必请法师念经,那些……我都见过了。”
他说的“见过”,是指釜中赤花,还是指一生中其他的奇异时刻,无人知晓。说完这话,他慢慢躺下,合上眼,呼吸渐渐平缓,最终停止。
滕景直的葬礼办得简单。出殡那日,灶间那口大铁釜突然裂了条缝,再也用不得了。吴妈收拾时喃喃说:“老爷走的那刻,这釜又响了一声,很轻,像叹气。”
有时征兆就在日常里,只是我们选择视而不见。滕景直的故事并非宣扬迷信,而是提醒我们:生活常以细微异象提醒转折将至,就像釜中水滚必响,花开必谢。真正的智慧不在于破解征兆的玄机,而在于听懂生命本身的节奏——该奋进时奋进,该交托时交托。从容走过每一季,便是对生命最好的回应。
5、王晏
南齐永明年间,王晏做到了尚书令。从寒门书生到位极人臣,他走了三十年。府邸门前的车马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朝中官员以能进王尚书家门为荣。
王晏最初不是这样的。刚入仕时,他谨慎谦和,上司夸他“稳重踏实”。老友来访,他亲自到门口迎接;同僚有难,他暗中接济。夫人常说:“夫君记得来路,方能走稳前路。”
然而权力像陈年佳酿,初尝只觉醇厚,久了便醉人。不知从何时起,王晏开始习惯别人躬身的姿态,习惯每一句话都被奉为圭臬。他府中的门槛换成了更高的,说是“防宵小”,其实防的是那些不够分量的访客。
那日小宴,几位心腹在座。酒过三巡,有人奉承:“尚书令乃国之栋梁,当今天子若无您辅佐,何来今日太平?”
王晏捻须微笑,心中熨帖。另一人趁机道:“听闻陛下近日龙体欠安,太子又年幼……这江山之重,还得倚仗尚书令啊。”
这话已逾矩了。王晏却只摆摆手:“慎言,慎言。”语气里并无真正责备。
席散后,独坐书房,他对着烛火出神。天子确实病了几个月,朝政多是他在打理。一开始战战兢兢,如今却觉得,这本就该是他的位置。那些年轻时读过的史书,那些功高震主不得善终的例子,忽然都遥远起来。他想: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根基稳固,门生故吏遍朝野。
他开始做些小动作:将亲信安插关键职位,将异己调往闲职。奏章经过他手,合意的快些递上去,不合意的“再议议”。天子召见时,他恭敬如常,只是回话中多了些“此事臣已安排妥当”“陛下安心休养便好”。
老友曾私下劝他:“休默(王晏的字),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啊。”
王晏不悦:“我为国尽心,何亏何溢?”渐渐地,老友不再登门。
朝中风向微妙起来。原本围着他转的人,有的悄悄疏远了;原本沉默的人,开始递些不痛不痒的弹劾奏章。王晏察觉到了,却只是冷笑:“树大招风,正常。”他加大力度提拔亲信,仿佛这样就能让大树根基更牢。
永明十一年冬,天子病重。王晏在府中召集心腹,商议“万一”。那夜雪大,书房炭火烧得旺,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有人提议上表请天子早定储君辅政人选,言下之意,该有王晏的名字。王晏沉吟不语,眼中却有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便在这时,书房门被风吹开一条缝。寒风卷着雪片扑入,正对着王晏坐的方向。炭火猛地一暗,险些熄灭。仆人慌忙关门,却发现门还好好的。
众人面面相觑。王晏定了定神,强笑道:“风雪大了些。”继续议事,只是心头那团火,被那阵风吹得晃了晃。
开春,天子驾崩。遗诏公布,辅政大臣名单里没有王晏。新帝登基,第一道旨意是加封王晏为骠骑大将军,赐爵,赏千金——明升暗降,兵权、实权,一并收了。
王晏接到旨意时,正在院中赏梅。梅花开得正好,他却想起去年冬夜那阵穿堂风。管家小心问:“老爷,贺客已在前厅等候……”
“都回了。”王晏说,“说我病了,不见客。”
他真病了,心病。开始是失眠,整夜整夜对着帐顶发呆。接着是疑心,觉得仆人在窃窃私语,觉得送来的饭菜味道不对。他上书请辞,新帝温言挽留;他称病不朝,宫中派御医来看,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
昔日门庭若市,如今车马稀少。那些亲手提拔的亲信,有的划清界限,有的反咬一口。王晏在空荡荡的府邸里踱步,忽然看清了:原来这三十年搭起的楼阁,根基不在土地,而在帝心。帝心一变,楼阁就成了空中楼阁。
最后的清算来得很快。有人告发他“骄盈怨望,私议宫禁”,证据一件件摆出来。王晏在狱中看到那些供词,不少出自昔日心腹之手。他笑了,笑着笑着流下泪来。
问斩那日,阳光很好。王晏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文书时,有次抄写公文到深夜,蜡烛将尽,他凑得很近才能看清字迹。那时他想:若能做一番事业,不负此生便好。
是什么时候开始,事业变成了权势,抱负变成了野心呢?他想不起那个转折点,只记得像登山,一开始看风景,后来只看山顶,忘了脚下是悬崖。
刀落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很蓝,和他初入仕途那年,离家时看到的天空一样蓝。
王晏的悲剧,不在命运弄人,而在初心蒙尘。权力本是工具,用之造福为民;一旦沦为私欲之阶,便是覆身之井。他忘了年轻时那份谨慎,忘了高位更需如履薄冰。月满则亏的古训,不是诅咒,是规律——当一个人眼中只剩自己的倒影时,离跌碎便不远了。为官者当常拂心镜,照见的应是百姓疾苦,而非一己荣华。如此,方得始终。
6、留宠
湖熟这个地方,水网密布,夏夜里蛙声能传出去好几里。留宠家就在镇东头,三进的院子,白墙黑瓦,是个殷实人家。他字道弘,人如其名,做事讲规矩,路见不平会出声,在乡里颇有声望。
变故是从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开始的。
更夫敲过三更,守夜的老仆听见前院有“嘀嗒”声,像雨滴落在石板上。可抬头看天,星光分明亮着。他提着灯笼过去,光一照,整个人僵住了——青石板上,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在蔓延,新鲜的,还带着铁锈似的腥气。
是血。
老仆腿软,连滚爬跑去禀报。留宠披衣来看时,那血已积了半掌深,约莫数升,在灯笼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更怪的是,血迹边缘齐整,像有人精心量好倒下的,可院门紧闭,墙头也无痕迹。
“清理了吧。”留宠沉默良久,只说了这么一句。
接下来两夜,雪如约而至。有时在庭中,有时在门下,总是数升,总是莫名出现。仆人间开始流传窃语,说这是“血光之兆”。留宠的妻子李氏忧心忡忡,私下请了道士来看,道士绕着院子走了三圈,摇头只说“杀气凝聚”,却说不清来由。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偷窥系统?我观想万仙!证道成尊 名侦探柯南的H游戏 不相爱就无法离开的房间 逆贼竟是我自己 一指禅 在诸天万界成为臭名昭着怎么办 恩雅的堕落花嫁修业 大奉后宫人 穿越黄油后主动做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仙剑 99西游记 啪啪代操 以为只是虚拟游戏的我,被迫永远留在了这里 和师父大人同修的第一百零八年 神女衔玉而生,三国大佬争疯了 战锤:从失落世界开始 前文明牢舰的日常 九阳圣体:开局绑定冰山师尊 绑架的千金小姐居然是个抖M贱婢,处女逼当场潮吹求开苞,跪舔绑匪鸡巴自愿当母狗,献金献逼怀野种 火影交流万倍返还,我爽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