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世后,卞慈的处境越发尴尬,甚至被“义母”迁怒为t不详。
所以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背她出门,是不是她真的不会死?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陷入长久的沉默。
这家茶肆很小,并没有专门的阁儿,只是临窗的座位旁架了几扇屏风隔开视线。
其他客人的说笑声,跑堂伙计的招呼声,茶博士点茶时细微的水流声……都在此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那你娘……”明月试探着问。
卞慈的睫毛抖了抖,“去世了,在我离开她的第三个年头。”
明月后悔问了。
现在卞慈已经不奢望明月接受自己的心意了,换过来想一想,能有个说说话的朋友也不错不是么?
他罕见地放松了一点,笑了笑,“你不必感到不安,那些都与你无关。”
不过现在的他过得还不错不是么?
细细算来,他有足足三个家。
三个家,惜无一处容身之所。
沉默许久,明月认真道:“你没有错。”
换做是她,也一定会竭尽全力抓住每一丝机会,挣扎着爬出泥潭。
“是么?”卞慈想了下,“也许吧,我不曾后悔。”
世人骂他不敬不孝不详,他认了。
他得到了许多,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他慢慢将一盏茶水喝掉,长长地舒了口气,微笑着看明月,“现在,我们能做朋友了吗?普通朋友。”
似乎怕被拒绝,他马上又补充说:“不想也没关系,你不必担心我会伺机报复。我虽然风评不太好,但姑且算信守承诺。”
在明月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慢慢攥紧了。
他不太敢想对方拒绝会怎样。
尴尬?难堪?失落?
明月点头的瞬间,卞慈的胸腔被某种奇异的情感充斥了,温热的,踏实的。
抛开立场来看,卞慈是个不错的朋友,明月没有理由拒绝。
而且在她看来,卞慈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嘛,外人明着骂,私底下没准儿巴不得换自己上呢!
这几年她干的事可一点儿都不比他差呢!
若给人知道了,还不骂死?
两个终于稳定下来的“坏”朋友就真的安安静静喝了会儿茶。
“方才我见你眉宇舒展,眼神轻快,”卞慈忽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明月当然不会告诉他!
朋友也是有秘密的好嘛!
卞慈也不在意,“我这里倒有条消息……”
“赚钱的消息?”明月追问。
卞慈觉得她的眼睛嗖一下就亮了,不禁有点好笑,“算是吧。”
他喜欢这样鲜活的明月,如一蓬烈烈燃烧的野火,肆意、奔放、尖锐,满溢着滚烫又灼热的生命力。
“朋友,”明月诚恳道,“告诉我吧!”
卞慈满足大笑,很真心的那种,“好吧。”
他换了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示意明月附耳过来,“杭州文风鼎盛,朝廷和各级衙门承办的书院就有数处,因朝廷拨款,除诸位教师,多有书院给学子免费发放襕衫,结束学业时另有深衣道服……”
襕衫即简化版的官袍,以圆领、无袖头的长衫最为常见,常见文人穿着,普通人以白色细棉布、蓝色掐牙为主,有钱的却会选择更舒适的丝绸面料。
朝廷有钱,杭州地方官府有钱,尤其是后者,与其千里迢迢从外面斥巨资采买精细棉布,还不如就近选择本地特产丝绸。
明月大惊,“那些都是朝廷拨款买的?!”
她时常看见身着同样襕衫的书生结伴而行,还以为是自己花钱买的,没想到是朝廷付账。
换言之,就是她交上去的税款!
难怪人人都想读书、科举,瞧瞧,这还没有功名呢,只是考进一所书院就可以被人供养了!
明月不禁回想起端午节当日在西湖边听到的混账话,暗暗磨牙,好啊,老娘辛辛苦苦挣银子养活了你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东西,你们不说好也就罢了,竟还在背地里嚼蛆!
简直该死!
“不全是,”卞慈说,“不过直属朝廷的国学堂和杭州承办的万麟馆确实如此。”
一个是朝廷直接拨款,另一个是杭州府照应开销,都不缺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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