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轩渐渐在学校沉默下来了,他看到有同学在激昂地发表言论,几十米外就开始绕路了,他不敢,他不想。
同学里有人和他一样,只埋头学习,可学校里各种言论屡禁不止,学生退学和老师失踪也时有发生,朱逸轩觉得自己可能都熬不下去了,他有时候想,自己当初一定要出来读书,是不是正确,现在要是自己提出退学回家,父亲会不会打死自己。
在朱逸轩面上沉默、心中焦躁不安的时候,马东升来找他了。
马东升是朱逸轩之前参加的那个社团里的人,那次社团活动,马东升因为私事没来参加,也就免于了被抓走的命运。社团因为那次,也早就解散了,马东升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年级的,两人是在社团里认识的,社团之外,交集并不多,却还可以,偶尔也约着一起去书店或餐厅。
马东升将朱逸轩叫到了比较隐蔽的角落,小声说了一句,“那天,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你不肯,这段时间下来,不好过吧,唉!”
朱逸轩脑中突然想起,活动那日早上,平时联系不多的马东升跑去找了他,让他陪自己去郊区一趟,说自己姑姑家表哥结婚,他父母前两天就回去帮忙了,今天只有他自己一个,怕晚上回来不安全,让朱逸轩陪自己一起去。
朱逸轩没想过自己和马东升关系其实没那么亲近,为什么参加亲戚家婚礼要自己陪着,他只想着当天晚上有社团活动,就和马东升说,自己去不了,要参加社团活动,让马东升就干脆别当晚赶回来了,第二天和他父母一起回来就行,自己帮他给社团请假。
马东升见朱逸轩很是坚持,看他的眼神,朱逸轩现在想来,好像是有些古怪,似乎是【我这是拉都拉不动了啊,你自己非要去啊】,朱逸轩想到这个,不由打了个冷战,看向马东升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马东升伸手【啪】地一下拍在朱逸轩肩膀上,“唉!你想什么呢!我是觉得自己运气好,本来也可以带上你的,结果你没同意,自己遭了罪了。”
朱逸轩勉强地笑了一下,“是,是我辜负了你的好心。”
“行了,事情都过了,你那个赵叔叔还是很不错的,在政府还是有脸面的。”马东升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那个,赵叔是我爸的老朋友了,他在市长办公室,我来这边的时候,我爸就给他打了电话,我过来之后,也去拜访过,那天是吓蒙了,就让警察局联系赵叔了。”
“哎呀!你有这关系,咋不早说,怎么样,等毕业了,是直接进政府了啊!”马东升很是熟络地拍了一下朱逸轩,“我和你说,我比你早一年毕业,已经走了关系,到时候,咱俩就成同事了。”
朱逸轩诺诺地说,“还不一定呢,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怕是要回去的。”
“哎呀!你想什么呢,你老家那边可乱着呢,你看看咱们这,别的不说,政府工作的,可好的很,城里也繁华多了。”
朱逸轩没再说什么,不管马东升说了什么,他心中总觉得那些社团的人被抓走,多少和马东升脱不了关系。不然就算是那天晚上还有几个没参加聚会的同学,后来也都被警察局召去盘问了一番,回来后,都像是脱了一层皮,就马东升,他去是去了,回来也安静了两天,可朱逸轩不傻,看得出,马东升根本就没有过慌张或惧怕的情绪。
后面,马东升时常都会来找朱逸轩,朱逸轩因为社团的事,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马东升时不时过来,有时候是叫着朱逸轩一起去吃饭,有时候是带着朱逸轩去【见世面】,朱逸轩也和马东升去过两次舞厅,不过朱逸轩并不喜欢舞厅的环境,他总觉得那里的歌太颓靡,那里的脂粉太呛人,只是马东升说,这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交际的必要场合,总要适应适应。
渐渐地,朱逸轩就和马东升成了朋友,在马东升毕业前,还带着马东升一起去拜访过赵叔,赵叔和马东升看似聊的还不错,只是单独面对朱逸轩的时候,说了一句,“你这同学,你若是不能压得住,就别得罪吧,只是,别什么人都信任,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就别说,谈谈风月就好了。”
朱逸轩不是很懂隐含的意思,却记在了心上,之前自己在学校意气风发的时候,赵叔就说让自己低调,别【空谈国事】,与现实无益,也容易招祸,自己没怎么放在心上,总觉得赵叔是年龄大了,和自己父亲一样,上了年纪就开始中庸起来了,这次吃了大的教训,赵叔还搭人情花金钱把自己保出来,朱逸轩就让自己不管懂不懂,先听着,照做就是了。
朱逸轩对周围的人,越来越失望,对自己也更失望。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那种什么都不怕的,能为国家改变贡献出自己力量的人,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行不行了。
他怕再进监狱、他怕再也见不到爹娘和妹妹、他更怕自己这样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朱逸轩回家的一路上,看到到处都不安稳,他一个大男人,尽可能地保持低调,从上火车到下火车,两边都有人接送,总算是安全到了家。
所以在朱老爷提到要给珍姐儿定了婚事,嫁给廖家小子,跟着廖家小子一起留洋去的时候,朱逸轩想着,妹妹去了国外会好一些,至少不用再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挣扎了。
不要说家里还算是乡绅,在乡下算是有些钱财和地位,在府城也有房产,看看那些有着军队的大帅,也不是一朝战败就被满门屠戮了嘛。就是不参与争斗,可真的能不参与争斗吗?每个大帅上台不都要找乡绅【募捐】个几回嘛。
妹妹若能接着这婚事出去,能走的远远的,不再回来最好,就是回来,也晚一些,再晚一些,等过个十年八年,这些混乱可能就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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