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秋分。
连绵的秋雨刚歇了脚,天空被洗得透蓝,几缕白云懒洋洋地挂着。“正义坊”律所前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油亮,梧桐叶像被打翻的调色盘,深绿、金黄、赭红层层叠叠铺了满地,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砖红色的墙皮被雨水浸出深浅不一的痕,像幅晕开的水墨画,墙根处几丛野菊正探着脑袋,嫩黄的花瓣沾着水珠,透着股倔强的生机。
空气里飘着桂花的甜香,是街角那棵老桂花树撒的蜜,混着对面“研磨时光”咖啡馆飘来的浓缩咖啡焦苦味,冷不丁钻进鼻腔,激得人打了个喷嚏。颛孙?站在二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楼下,穿蓝白校服的颛孙望背着书包往巷口跑,书包上挂着的奥特曼挂件晃来晃去,叮铃叮铃响,像串移动的风铃。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在他毛茸茸的头顶镀了层金边,细碎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像撒了把碎金子。
“妈!晚上我要吃番茄炒蛋!要放糖的那种!”男孩的声音裹着风飘上来,撞在玻璃上,碎成星星点点的甜。
颛孙?扯了扯嘴角,想笑,眼角却先热了。那是颛孙望最爱吃的菜,每次都能就着汤汁扒下两碗米饭。她转身,高跟鞋踩在打蜡的实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办公桌上,那份离婚案的卷宗摊开着,被告赵立伟的照片露在外面,寸头,三角眼,嘴角那颗黑痣恶心得像粒没挤干净的黑头,正对着她狞笑。
“叮——”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亮起,是助理小林发来的消息:“尖酸赵已到,在会客室,正用你上次没喝完的龙井泡茶呢。”
颛孙?深吸一口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米白色西装外套。料子是真丝的,滑溜溜地贴在胳膊上,像层微凉的皮肤。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是母亲留给她的,鸽卵大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母亲温柔的眼。
推开会客室的门,一股浓烈的“午夜飞行”香水味扑面而来,甜腻中带着股侵略性,呛得颛孙?差点皱眉。尖酸赵——赵曼丽,正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宝蓝色的套装裹着微胖的身子,领口开得有些低,像颗裹着廉价糖纸的蓝莓。她正用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划着平板,指甲盖亮得晃眼,茶几上,颛孙?珍藏的雨前龙井被泡得发了胀。
“哟,颛孙大律师,架子够大的。”赵曼丽抬眼,眼线飞得能戳死人,假睫毛忽闪忽闪的,“怎么,打赢几个官司,就忘了自己当年在法庭上哭鼻子的样了?”
颛孙?在她对面坐下,将文件夹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赵律师,我们是来谈案子的,不是来叙旧的。”她的声音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赵曼丽嗤笑一声,放下平板,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露出手腕上那只明晃晃的金劳力士。“叙旧?我可没这闲工夫。”她凑近了些,香水味更浓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要接赵立伟的案子?知道他是谁吗?”
“富商,家暴惯犯,这次想转移婚内财产,让妻子净身出户。”颛孙?翻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照片,“这是他妻子林慧提供的伤情鉴定,还有邻居的证词,录音我也备份了。”
照片上,女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新旧伤痕交叠,像幅糟糕的抽象画,还有张侧脸照,颧骨处高高肿起,带着淤青。赵曼丽瞥了一眼,眼神没什么波动,像在看超市打折的宣传单。“这些算什么?赵立伟有的是钱,分分钟能让医院出份‘意外摔伤’的证明,让那些邻居改口。”她顿了顿,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像晒干的橘子皮,“不过啊,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接?就为了那笔能让你儿子移民的钱?听说加拿大的移民名额紧得很呢。”
颛孙?的手指猛地攥紧,文件夹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指节泛白。她抬眼,撞上赵曼丽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这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赵曼丽挑眉,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颛孙?面前,信封边缘有些磨损,“这里面,是你当年被你前夫打的验伤报告。啧啧,鼻骨骨折,耳膜穿孔,够惨的。还有你报警的记录,每次都是‘家庭纠纷,自行调解’,真是……窝囊。”
信封很薄,却重得像块石头,压得茶几都仿佛陷下去一块。颛孙?的视线落在上面,耳边突然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前夫张牙舞爪的脸。他的拳头挥过来时,带着浓烈的酒气,砸在脸上,疼得人眼冒金星,世界都在打转。
“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根快绷断的弦,再用力一点就要断裂。
“很简单。”赵曼丽靠回沙发里,双手抱胸,金表在灯光下闪着光,“这个案子,你让给我。不然,这些东西,明天就会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上,哦对了,还有你儿子学校的家长群里。到时候,大家就会知道,大名鼎鼎的颛孙律师,自己就是家暴受害者,却还要帮家暴男打官司,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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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梧桐叶沙沙响,像有无数人在低声啜泣。颛孙?看着信封,手指微微颤抖。移民中介的电话还在脑海里响:“颛孙女士,再凑不齐首付,那个雇主担保的名额就真没了,望望的留学计划也要泡汤了。”颛孙望的笑脸也在眼前晃,他说:“妈妈,国外的学校有游泳池吗?我想跟小明一样学游泳。”
“我接这个案子,不是为了钱。”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因为……”
“因为什么?”赵曼丽追问,眼神像鹰隼盯着猎物。
颛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珍珠胸针在领口微微晃动。“没什么。”她拿起文件夹,“案子我接了。至于这些东西,你想发就发吧。”
走到门口时,赵曼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恶意的揣测:“你就不怕你儿子知道?他要是问你,‘妈妈,你为什么帮打老婆的坏人?’你怎么说?你忘了他小时候看到他爸打你,吓得躲在衣柜里哭吗?”
颛孙?的脚步顿住,背挺得笔直,像株被狂风骤雨袭击的白杨树。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个孤单的感叹号。
她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饮水机在咕嘟咕嘟地响,像在替她无声地叹气。
回到办公室,颛孙?把自己摔在真皮办公椅上,胸口闷得发慌,像压着块大石头。她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大口,水是凉的,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手机又响了,是颛孙望的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的。“颛孙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你,颛孙望今天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把人家推倒了,您能来一趟吗?”
颛孙?的心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抓起包就往外跑。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响,笃、笃、笃,像在敲她紧绷的神经。
学校的走廊里,颛孙望低着头站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校服的袖子卷着,露出胳膊上的擦伤,红通通的,渗着点血珠。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
“望望!”颛孙?跑过去,蹲下身,想碰他的胳膊,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中。
男孩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妈妈,他们说你是坏人,说你帮打老婆的坏蛋打官司,说你……说你贪钱。”
颛孙?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疼得她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不是……”她的声音很轻,连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那你为什么接那个案子?”颛孙望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的,像小石子砸在心上,“爸爸以前也打你,你不是说打老婆的都是坏人吗?你还说要保护被欺负的人……”
走廊里的钟在滴答滴答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颛孙?的心上,沉闷而沉重。她看着儿子挂满泪水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穿着光鲜的外套,却在孩子纯净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望望,有些事……”她想说很复杂,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无奈和妥协,却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解释。
“我不听!”颛孙望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像颗被风吹走的蒲公英,带着他的信任和依赖,飘向她抓不住的地方。
颛孙?蹲在原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块被打碎的镜子,映照出她狼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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