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忘忧茶馆”外,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冲刷得发亮,泛着墨色的光。茶馆门口两株百年桂树,细碎的金桂落了一地,被早起的风卷着,钻进朱红色的木门缝里。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忘忧”二字是颜体,笔锋遒劲,却在右下角裂了道细纹,像谁悄悄抹过的一道泪痕。
刚过清晨六点,茶馆里已经飘起了龙井的清香,混着煤炉烧旺的烟火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靠窗的八仙桌上,宗政?正给李伯的茶宠浇水,那只紫砂做的貔貅茶宠通体紫红,被茶水养了十年,油光锃亮。李伯坐在对面,手里攥着个缺了口的白瓷杯,杯沿沾着圈茶渍,像老人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
“李伯,您这茶宠再养两年,就能开片了。”宗政?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棉麻旗袍,领口绣着朵淡青色的兰草,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根银簪固定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窗外漏进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
李伯抬了抬眼皮,他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雾,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笑起来时能夹死蚊子。“开片又咋样?还不是陪我这老头子喝茶。”他说着,指节粗大的手在茶宠背上摩挲,那里有道浅浅的裂痕,是去年摔在地上磕的。
就在这时,茶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吹得桌上的茶帘晃了晃。门口站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男人,身高约莫一米八五,肩宽腰窄,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里面黑色的针织衫。他的头发是利落的短发,发尾微微卷曲,额前的碎发遮住一点眉毛,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直,下颌线锋利得像刀削过。最惹眼的是他的眼睛,瞳孔是深褐色的,像浸在茶里的枸杞,亮得惊人。
“请问,这里是忘忧茶馆吗?”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外地口音,目光扫过茶馆里的人,最后落在宗政?身上。
宗政?放下手里的浇水壶,站起身:“是,您要点什么茶?”
男人没回答,反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木盒,放在桌上。木盒是紫檀木做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边角处包着铜片,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我找宗政?女士,”他说着,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只和李伯那只一模一样的紫砂貔貅茶宠,只是这只通体发黑,像是被火烤过,“我叫‘不知乘月’,来自苏州,这只茶宠,是十年前从您这儿买的。”
宗政?的瞳孔猛地一缩,她记得这只茶宠。十年前,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来茶馆,说要给病重的母亲买个茶宠,希望能“招财进宝”,让母亲的病好起来。她当时心软,半卖半送把这只茶宠给了他,还送了他一包龙井,说“茶能养心,心好了,病就好得快”。
“你是……当年那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宗政?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不知乘月,才发现他左耳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痣,和当年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不知乘月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我。我母亲……三年前走了。这只茶宠,是她临终前攥在手里的,说要还给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伯的茶宠上,“只是我没想到,您这儿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李伯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在抖,他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喝了口茶,才缓过劲来:“小伙子,你这茶宠……怎么黑成这样?”
不知乘月的脸色沉了沉:“去年我家着火,这只茶宠被烧了。我本来想把它扔了,可我母亲的遗嘱里说,一定要把它还给宗政女士。”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发黑的茶宠,“我总觉得,这茶宠里藏着什么东西。”
宗政?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十年前卖茶宠给少年时,老工匠说过,这对茶宠是用同一块紫砂泥做的,里面各藏了半张纸条,合起来是一句诗。当时她觉得是老工匠故弄玄虚,没当回事,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亓官黻和段干?。亓官黻穿着件灰色的工装夹克,裤子上沾着点机油,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废品站回来。段干?则穿了件白色的实验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里拿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
“政?,我们来借点热水。”亓官黻的声音洪亮,刚进门就看到了不知乘月,“这位是?”
“他叫不知乘月,从苏州来的。”宗政?介绍道,然后把茶宠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段干?走到桌前,拿起那只发黑的茶宠,用手指摸了摸表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这茶宠的表面不是被火烧黑的,”她皱着眉头说,“是被某种化学物质腐蚀的。你看,这里有细微的纹路,像是被强酸浸泡过。”
不知乘月的脸色变了:“不可能!我家着火时,这茶宠放在抽屉里,怎么会被强酸腐蚀?”
段干?没说话,从塑料瓶里倒出一点淡绿色的液体,滴在茶宠的裂缝处。液体刚碰到茶宠,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色的烟雾,茶宠表面的黑色物质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紫红色的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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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配制的除垢剂,能清除大部分化学腐蚀物。”段干?解释道,“看来这茶宠上的黑色物质,是有人故意涂上去的。”
李伯突然拍了下桌子,白瓷杯里的茶水溅了出来:“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金算盘’搞的鬼!”他说着,气得胸口起伏,“去年我儿子出狱,他就来找过我,说要买下我这只茶宠,我没同意,他就威胁我,说要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宗政?心里一紧,金算盘是李伯儿子的狱友,当年就是他陷害李伯的儿子入狱,现在刚刑满释放,怎么又找上李伯了?
就在这时,不知乘月突然抓住宗政?的手,他的手很凉,带着点薄茧:“宗政女士,我母亲临终前,还说过一句话,‘茶宠开片时,真相就会出现’。现在看来,这对茶宠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宗政?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想抽回手,却被不知乘月攥得很紧。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他手指微微的颤抖,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
亓官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既然这样,我们就把茶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了?”
段干?摇摇头:“不行,这茶宠是紫砂做的,质地很脆,一拆就碎了。而且里面如果真的藏着纸条,说不定已经和紫砂粘在一起了,强行拆开只会破坏证据。”
“那怎么办?”不知乘月皱着眉头,松开了宗政?的手,“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
宗政?定了定神,想起老工匠说过的话,茶宠开片时,真相就会出现。她看了看李伯的茶宠,又看了看不知乘月的,突然有了个主意:“我记得老工匠说过,要让茶宠开片,需要用特定的茶水养,而且要养够十年。今天正好是这对茶宠制成的第十年,我们用老龙井试试,说不定能让它们开片。”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亓官黻立刻去后厨烧热水,段干?则小心翼翼地把两只茶宠放在桌上,李伯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珍藏了十年的老龙井,茶叶翠绿,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水很快就烧开了,亓官黻提着水壶过来,壶嘴冒着热气。宗政?拿起茶壶,放入适量的老龙井,倒入热水,茶叶在水里舒展开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把茶水倒入两个小茶杯,然后小心地淋在茶宠上。
茶水顺着茶宠的纹路流下,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水膜。大家都屏住呼吸,盯着茶宠,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李伯的茶宠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裂纹越来越多,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最后形成了漂亮的开片纹路,纹路里透着淡淡的金色,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开片了!”亓官黻兴奋地喊道。
就在这时,不知乘月的茶宠也开始出现裂纹,只是它的裂纹里,渗出了一点淡红色的液体,像是血一样。
段干?立刻拿出棉签,蘸了点淡红色的液体,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血!而且是新鲜的血!”
不知乘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可能!我母亲已经去世三年了,这茶宠里怎么会有新鲜的血?”
宗政?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身跑到茶馆的柜台后,打开一个旧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账本。账本的封面上写着“忘忧茶馆茶宠记录”,里面记录着每只茶宠的卖出时间、买家信息,还有老工匠留下的备注。
她快速翻到十年前的那一页,上面写着:“茶宠一对,卖给苏州少年不知乘月,母病重,赠龙井一包。备注:茶宠内藏纸条,合则为‘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藏于茶宠腹部。”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是王维的诗,难道这纸条和王维有关?宗政?心里犯嘀咕。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被猛地踹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留着光头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李伯,把茶宠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刀疤脸的声音粗哑,带着威胁的语气。
李伯站起身,挡在茶宠前:“金算盘,你别太过分!这茶宠是我的,凭什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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