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公良记”豆腐坊,清晨五点的天光还裹着层薄雾,青石板路缝里渗着昨夜的雨,踩上去咯吱响。木窗棂糊着半旧的棉纸,被风掀得轻晃,漏出里面暖黄的灯。院角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白,混着豆浆煮沸的甜香飘到街对面,连蹲在巷口的三花流浪猫都竖起耳朵,尾巴尖沾着片槐花瓣,轻轻扫过青石板上的水洼。
公良龢系着靛蓝土布围裙,围裙下摆沾着圈黄豆渍,是今早磨豆子时溅上的。她正弯腰刷着泡黄豆的旧木桶,木桶是老伴留下的——不对,是常来的张爷爷暂存在这儿的。上周张爷爷拄着拐杖来,把木桶往院角一放,说“良子,这桶你先替我存着,我最近搬去养老院,住的地方小,怕磕着碰着”。当时她还笑,说“您尽管放,我这豆腐坊别的没有,空地方多”,没成想桶壁上竟刻着歪歪扭扭的“老张爱喝浆”,字缝里还嵌着点陈年黄豆粉,像是刻了好些年。
“哗啦——”冷水从木桶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上积成小水洼,映着公良龢额前的碎发。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鬓角新长的几根白发,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泡在水里,泛着淡淡的红。昨晚医院又来电话,说母亲的透析费还能撑三天,要是凑不齐,下周就没法做治疗了。她翻遍了抽屉,只找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夜里愁得没合眼,天不亮就爬起来磨豆子,想着多卖两碗豆花,或许能凑点零头。
“良子,给我来两碗甜豆花!”巷口传来熟悉的嗓门,是住在隔壁的王婶,手里拎着个铝饭盒,饭盒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红漆字,已经掉了大半。王婶脚步比往常急,走到院心就压低声音:“良子,跟你说个事,昨天我去养老院看我家老头子,听见刘院长跟护工嘀咕,说张爷爷最近总偷偷停药,好像是药费太贵,想省着钱……”
公良龢手里的刷子顿了顿:“停药?张爷爷上周来还好好的,说‘你做的豆腐脑,比我家老婆子当年做的还嫩’,没提生病的事啊。”
“谁知道呢,”王婶叹了口气,眼睛扫过院角的煤炉,煤炉上的铁锅正冒着白汽,“你这煤炉还是老样子,冬天不冷吗?对了,我今早路过巷口的房产中介,看见他们贴了你这豆腐坊的招租启事,说是房东要涨房租,下个月起每月多收五百,你知道不?”
公良龢的心猛地沉了一下。这豆腐坊的房租本就不低,每月一千二,她卖一天豆花也就赚两百多,要是再涨五百,加上母亲的透析费,根本撑不下去。她强装镇定,掀开锅盖:“没听说啊,可能是中介弄错了。您等会儿,这锅刚煮好,我给您盛热的。”
长柄勺舀起豆花,瓷碗里的颤巍巍的,撒上白糖时,糖粒落在豆花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王婶接过碗,低头吸了一口,眼睛却没眯起来,反而皱着眉:“良子,你是不是有心事?这豆花的甜度好像比往常淡了点。”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是辆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包上印着“镜海市养老院”的蓝字。骑车的是护工小李,二十出头的姑娘,扎着高马尾,额前留着碎刘海,汗水把刘海打湿,贴在额头上,脸色比平时白了不少。
“公良姐,张爷爷今天没过来吗?”小李跳下车,帆布包撞到车把,发出“哐当”一声,她声音发颤,“我今早去查房,没看到他,床铺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桌上还放着他常看的那本《三国演义》,书签夹在‘白帝城托孤’那页,但是……但是他枕头底下压了张纸条,说要是他没去买豆花,让我来跟你说声‘谢谢’。”
公良龢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锅里,溅起的豆浆烫到了手背,她却没知觉:“纸条呢?张爷爷人呢?”
“纸条在我包里,”小李慌忙拉开帆布包,手却抖得厉害,“刘院长不让我跟你们说,他说张爷爷可能只是出去散步了,可我刚才在养老院门口看见辆救护车,往市一院方向开了,车身上还沾着张爷爷常穿的那件灰外套的线头……”
王婶在旁边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铝饭盒差点摔了:“救护车?老张昨天还跟我下棋呢,说他最近睡眠好,吃嘛嘛香,怎么会突然去医院?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看看!”
公良龢解下围裙就往外冲,刚到巷口,就撞见房产中介的老刘,手里拿着份租房合同,笑得一脸精明:“公良老板,可算着你了,这是新的租房合同,下个月起房租涨到一千七,你签了字,我也好跟房东交差。”
“我现在没空谈房租!”公良龢想绕开他,却被老刘拦住:“别啊,这合同今天必须签,房东说了,你要是不签,明天就找新租客。你这豆腐坊生意这么好,也不差这五百块钱,对吧?”
小李急得快哭了:“刘经理,人命关天的事,你先让我们去医院!”
老刘撇了撇嘴:“什么人命关天,我看你们就是想拖延。这样吧,你先交五百块定金,我给你宽限到明天,不然这豆腐坊,你明天就别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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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龢攥紧了拳头,口袋里只有那三百块钱,还是准备给母亲买营养品的。她咬了咬牙:“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只有三百,你要是同意,我先给你,剩下的明天补;要是不同意,你就等我从医院回来再说。”
老刘犹豫了一下,接过三百块钱,又把合同塞给她:“行,看在你平时老实的份上,我就等你一天,明天要是交不上钱,合同就作废。”
三人骑着自行车往市一院赶,清晨的风带着槐花香,吹在脸上却凉得刺骨。路过街角的早点摊时,摊主老李笑着打招呼,可看到她们焦急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养老院离医院不远,五分钟就到了,可停在急诊楼门口的救护车,正是小李说的那辆,车身侧面果然沾着灰线头。
“张爷爷!”公良龢冲进急诊室,护士台的护士拦住她:“请问你找哪位?”
“张爷爷,就是刚才被救护车送过来的,穿灰外套,七十多岁,”公良龢语速飞快,“他怎么样了?是不是生病了?”
护士查了下登记本,脸色凝重:“你是他的家属吗?病人是肺癌晚期,刚才送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现在正在抢救,你们在外面等吧。”
“肺癌晚期?”王婶腿一软,差点摔倒,“他怎么会得这种病?昨天还好好的……”
小李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发现他停药就好了。张爷爷说他儿子在外地做老板,没时间回来,不想给儿子添麻烦,所以一直瞒着病情,连药都是自己偷偷买的,有时候买不起,就停药……”
公良龢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想起张爷爷每次来买豆腐脑,总是多给五毛钱,说“不用找了,凑个整”,原来他是在偷偷帮自己。可自己连他生病都不知道,还让他替自己操心。她刚想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应该是刚才急着出门,落在豆腐坊了。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谁是张建国的家属?”
“我是他朋友,他儿子在外地,还没赶回来,”公良龢急忙上前,“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尽力了,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今晚了。另外,病人的住院费还没交,你们要是方便,先交一下,不然明天就没法继续治疗了。”
“住院费要多少?”公良龢问。
“先交五千,后续还要看情况。”医生说。
五千块钱,对现在的公良龢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她口袋里只有刚才剩下的几十块钱,母亲的透析费还没凑齐,房租又要涨,现在还要交张爷爷的住院费。她咬了咬嘴唇:“医生,能不能宽限两天?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我去凑。”
“最多宽限到明天中午,”医生说,“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三人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谁都没说话。王婶先开口:“良子,我这里有一千块,是给我家老头子买保健品的,你先拿去用。”
小李也掏出钱包:“我这里有五百,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虽然不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公良龢看着她们递过来的钱,眼泪更凶了:“谢谢你们,可是这点钱还不够,还差三千五……”
“对了,张爷爷不是把木桶放在你那儿了吗?”王婶突然想起,“那木桶看着挺旧的,说不定是个老物件,能值点钱?你回去看看,要是能卖了,说不定能凑够住院费。”
公良龢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卖那个木桶。张爷爷那么宝贝它,说那是跟老伴结婚时买的,要是卖了,张爷爷醒过来,肯定会伤心的。可要是不卖,张爷爷明天就没法继续治疗了。她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回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有消息随时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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